算出面主持正义,也好彰显一番自己刚正不阿的官声。
但看到后文,姜家的状词里写到有人证亲眼所见,这桩祸事乃是葛家人所为,郑元便觉得手里的状纸仿佛烫手的山芋一般。
郑元当即搁下状纸,唤来师爷商议此事。
师爷是个人精,提点郑元:“大人,您忘了上回溧阳县令暗示过您,这葛家可是与皇商慕容氏交好的,得罪不起。”
郑元点点头:“我自然晓得,不然那贡布的招牌也不会轻易就颁给葛家了。只是如今姜家有人证,说是昨晚亲眼所见葛家的人将姜家的流水织布机劈坏。这证据确凿,我若是睁着眼瞎办案,岂不有损我的官声?”
师爷知晓郑元一向把官声看得极重,最怕明面上落人口实。他心生一计,谄媚地献策:“大人,那人证的证词如何,还需府衙严格审理,您把他传进来单独问话探探虚实?”
姜瑶在堂下等着里正审案,听到里头通传人证,要单独审问。她心下有些不安,但也只能目送陈典被衙役带入内堂审问,而她和谢不言在外头候审。
陈典进去一刻钟了,还未出来。姜瑶焦急地看向内堂,心里拿不准此事会不会出差错。
毕竟古代的律法制度与现代不同,裁案定夺的话语权全在府衙长官一人身上。换言之,里正说谁有罪,谁便有罪。
谢不言留意到姜瑶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绞着裙子,指尖泛白了都未察觉。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她冰凉的指尖,带着暖意将她用力紧绷的手慢慢揉开。
姜瑶怔愣着回头看他,谢不言并未松开手,而是用宽大温暖的掌心握住她冰凉麻木的双手,温声唤她:“阿瑶,别担心。”
他的声音很轻,寥寥数语,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坚定从容,让姜瑶紧绷的心神缓缓卸了下来。
姜瑶看向他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姜瑶的视线,而是认真地回望她。
姜瑶心底忽然多了分底气,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雀跃。
半个时辰过去,陈典终于出来了,只是和进去时的样子大有不同。他眼神涣散,面容颓靡,一言不发地走出府衙。
姜瑶还未来得及上前问他,里正审问了些什么,可有给葛家定罪。
却听衙役拿着结案书出来,面无表情地宣读——
“因人证否认证词,本案证据不足,就此结案。”
姜瑶虽然早有预感,却仍忍不住讶异地微微张口。
“陈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为何要否认证词?”姜瑶追上陈典,不甘心地问道。
陈典一开始如闷葫芦般不肯吭声,直到走出府衙好远,在姜瑶的百般追问下,他终于开了口。
“我一进内堂,里正便问我,夜半天黑,如何能瞧仔细了那破坏织布机的贼人便是葛家的。我如实说了,我看见那贼人往葛家院子去了。师爷又问我,确定是夜半三更时瞧见的么,我说小人不敢欺瞒。谁知那师爷大怒……”
陈典哽咽了一下,艰难复述道:“师爷说,按大燕律法,夜间一更到五更期间实行宵禁。我若是夜半三更归家,便是公然违反宵禁制度,要将我杖刑三十大板,再审此案。”
“姜掌柜,实在对不住,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硬捱下这三十大板,半条命也没了……”
姜瑶明白是府衙有意包庇葛家,无意苛责陈典,她苦笑道:“哪里的话,是我连累了您。您先家去吧,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您,他日我送些布匹来府上道谢。”
谢不言听完陈典的话,脸色铁青。葛家猖獗,府衙昏聩,一派乌烟瘴气,得想法子肃清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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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瑶总算收到一个好消息,李木匠勉强把停摆的流水织布机简易修复好了。
但是织布机的速度比先前慢了不少,水车转上两圈,才带动织布机转一轮。
姜瑶折腾了一天,尽了最大努力去解决,眼下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简单吃过晚饭,她就一刻不停地坐在织布机前,全心投入地赶工织布。
无论明天的朝阳升起前,她能完成多少,她都尽力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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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谢不言坐在二楼阁楼里,隔窗望向桥边那个不休不眠的倔强身影。
他吹出一声哨音,不多时,一只深褐色的鹰鸮从空中落到他的臂膀上。
谢不言把写好的密信绑在鹰鸮腿上,把它抛向夜空。
鹰鸮在空中盘旋一圈,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