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十六年的京都,与往年相比夏日来得有些晚。已近了五月,每隔三五日天空乌云密布,顷刻间便来一场倾盆大雨。入夏入得晚,隐隐倒延续了几分暮春的萧索之色。
苏鹤云坐在书案后,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浑身再无其他修饰,一如往常的干净雅致。听得外面雷声乍起,有些轻微地蹙了蹙眉。
书案上展开的是今日刚提上来的士子名单,皆是有些声望的士族官宦举荐而来。每年七月上旬,举荐的士子们参与朝中的三轮考核,依据考核结果,择优而封。近两年圣上醉心于长生之道,选拔之事自然交到林相爷手里,不过是令苏鹤云兼任前两轮的主考官,协助林相爷一起操办此事。
苏鹤云目光落到名单上,一共报上来七十八名,林姓旁支和王姓旁支就占了五十九名。再思及朝中近日,册立东宫之事被频繁提起,大殿下早夭,二殿下成王背后文有林相一族依靠,武有虎卫军主将王猛暗中扶持,生母王贵妃如今圣宠正盛,独揽后宫大权。三殿下允王虽有护国公府全力相助,可和二殿下相比,允王胸无城府又冲动好斗,尽管占了嫡子的名头,其他却是要逊色得多。
朝中大臣,本就是林相一派居多。前几日圣上不过私下里说了句:“成王稳重持沉,像朕年轻的时候。”朝中那些名义上的中立派,暗地里怕是早已有了决断。云州和青州是属地,若无万全把握,自是不会表露立场,无端引来圣上猜疑。想来如今国公府能拉拢的,除了自己这种中立派,怕就是冀州早期跟随圣上一起打天下的那些老臣了。
苏鹤云正看着名单出神,苏修披着黑色斗篷,冒雨急行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大人,云二公子昨日已安全回了灵城,我们的人在贺兰城收到消息,云州以大丧的名义,不论城门关卡还是官路往来,一律禁止,全境封锁。还有国公府的公子,也是昨日到了冀州。林相爷那边怕是也要有动作了,这几日京都进出,京畿卫查验得越发苛刻,过往客商整日怨声载道的。”苏修摘下斗篷,将近日来的消息说与苏鹤云听。
苏鹤云听完,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波澜不惊地回应道:“六年前圣上授意,老师为了往上爬,将府上的虞夫人送往云州,没多久,就传出王妃自刎的消息。这才几年光景,又出了大公子的事。镇北王再能忍,一旦将云州事务交给云珵主理,势必要闹出些动静来。至于周灵澈,他去冀州能做什么。那些老臣精明得很,最多是明面上帮扶下,圣上没有明确心意之前,乐得做和事佬,两边都不得罪。”
至于林相爷,苏鹤云思虑了下,眸中已是洞悉之色:“老师那个人,越是局势危急,越能狠得下心。”思及士子名单,有些不屑轻笑道:“如今功夫都做到明面上来了。你且看吧,哪日东宫之位定了,老师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彻底拔掉我这根刺,我盼着那日!”
一声惊雷穿彻云霄,苏鹤云话锋一转,问道:“还没有她的下落?”
苏修忙应道:“已经派人搜遍了整个京都。周府和林府,也派人暗中夜查过。好端端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苏鹤云手指轻捏了捏眉心,思量了一番,沉吟道:“已经五日了,若是在京都,不会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周府不可能,若是在老师手里,恐怕早就做文章了。”
苏清宇去她房间里看过,除了自己送的弓弩不在了,别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苏鹤云也未曾料到,她在自己身边四年,不过是稍微施了施压,她竟然会一声不响离家出走。
若是执意避开众人出城,如今这个局势,她必然会选择晚上离开。四月十二晚上,苏鹤云思绪电光火石间一闪,是了。她既不愿意为妾,孤身一人离开京都,眸光一沉,又细细思忖了一番,已是十足肯定道:“若我所料不错,想必她是去了云州。”
苏修闻言,忙大惊道:"什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敛了敛神色道:“花侍卫这个时候,跑去云州做什么?”
苏鹤云心下恼怒,扮作男子去参加校场拔擂的事,花九天也不是没干过。她这个人,认定什么,要做什么,哪怕是明知要担一顿责罚,也要一意孤行。眼下不在京都,除了云州,苏鹤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更适合她。
苏修心下盘算了一番,道:“若真是去了云州,怕是混入云二公子的队伍一起出的城。属下派人打听过,当日守北门的是王导,就连林大人还是拿了圣上的亲笔敕令,才勉强出了城。”
正欲说别人绝无可能轻易出城,再看苏鹤云脸色已是十足的冷肃难看,苏修心下了然,已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再出声。
“简直是找死。”苏鹤云一时气急,冷不迭来了这么一句。忙铺开笺纸,提起笔来欲写一封手书。正待下笔落字,手却忽然顿了下。猛得将狼毫笔狠狠一掷,素净的笺纸上,泼溅出来的几点墨色显得格外触目。
苏修已是会意,忙劝道:“这个节骨眼上,与云州往来书信,不仅是犯了圣上的大忌,若是被林相爷捕风捉影一番,失了圣心,之前的努力,怕是要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