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恺,不是因为这个。”我答。
“那是因为什么?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他说。
“就是因为这个。”我说。
他有点被我弄糊涂了,问:“因为什么?”
“你可以不改的,我不希望你改。”我答。
周学恺没答话,却把手从我腰上拿开了,看我的眼神也没了任何亲昵,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却完全没顾及他的反应,继续道,“你可以不戒烟,可以不戒酒,可以晚归,只要我们分开住,不影响到我就可以了。”
周学恺没答话。
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我百分百相信他是真心想要为我改变,愿意为我们的关系做出努力。他是个很懒的人,只是但凡涉及到我的事,他都会格外认真。
他也绝非是出不起单独出去住的房租,我虽然不清楚他目前的收入,但肯定高于我,连我都可以负担在这个地段租个一居室,他肯定也没问题,而且对我,他很大方,之前曾向我提出要不我们搬去更新一点的小区,租个两居室,房租他全出,但这个方案被我拒绝。
我也清楚,跟社会上大部分人相比,他已经算得上十分尊重女性,从不干涉我做任何关乎我个人发展的决定。
所以已经是这样一个“好”男人了,我到底在鸡蛋里挑什么骨头。
而就在我说出,“你可以不改的”这句话的那刻,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我一直不愿意拆穿与直面的骨头,是在他的观念里,对“家庭形式”传统而根深蒂固的追求。
然而我对这种家庭形式下必然产生的分工模式又过于敏感。
敏感到我甚至害怕他事业有成。
我害怕那个事业有成的人为这个家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不在妻子面前抽烟,就是深夜喝酒回家的轻手轻脚。而他都已经做出这种“牺牲”了,妻子不理所当然地承担些家务,为深夜回家的丈夫下一碗热腾腾的面,似乎就不合适了。
然而,我可以接受出于爱为他做饭,甚至出于爱心甘情愿为他刷被大便染黄的马桶,却不能接受这种“家庭形式”下看似理所当然的分工。而一旦形成分工,甚至连为他倒杯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扯得我那根敏感的神经隐隐作痛。
我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收到平台的拒信后彻底崩塌。
因为事业上的失败进一步提醒着我,如果不做点什么,我将会一点点妥协下去,最终被拖入我最无法忍受的结局,被困入“家庭形式”的深渊。
但抱歉在这一刻,我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彻底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反反复复对周学恺重复的只有一句话。
“你搬出去吧。”
不到中午,周学恺就收拾好了行李。
中途他好像有几次试图与我沟通,但我表现得像个木头人,没给他任何反馈。
他推着行李即将离开时,我才如梦初醒般问了一声:“你今天去哪住?”
他顿了片刻才答话,脸色很难看,情绪全写在脸上。
半晌后,他答:“先找xx凑合一天吧,他要是不方便,我就去酒店。”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一声“抱歉”比较合理,但出于爱,我没有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只淡淡答了声:“好。”
大门“砰”一声合上。
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头一回,我送他离开家,却没有跟他吻别。
在黑漆漆的过道里,看着那扇冰冷幽深的破旧大门,我仿佛看到我的爱情正在枯萎的模样。然而,我竟然笑了。而且我确信我发出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畅快又放松的笑。
好像我终于,终于,在一场持续的间歇性溺水里,抓到了属于我的那块浮木。
我紧紧抱住浮木,望向四周,尽管看不到岸,却莫名心安。
因为我得到的是一片我可以想往哪漂就往哪漂的水域,就算我漂浮的姿势狼狈不堪,就算这只是一个只有破烂水草的小水塘,就算我一辈子都没能力上岸。
但是,我自由了。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音乐app,找到一首我现下能想出来的最欢快的歌,伴着那旋律,在狭小昏暗的客厅里,忘情扭动起来。伴随着扭动的,还有我时不时的放声大笑与呐喊。
不知扭了多久,我感到有些累,而且发觉脸上还有些刺痛,我这才察觉,我竟然哭了,竟然高兴得哭了。
我想要洗把脸。一踏进洗手间,就看到那两朵插在饮料瓶里的工业风玫瑰花。
然后我笑了。
我向我曾体验过的疯狂的真心的也毫无意义的爱情,绽开了一个无比真诚友好的笑容。
然而当我走到水池边,刚想拧开水龙头,却一下愣住。
我的两只耳机跟牙刷杯,竟然都掉进了水池里,全都漂浮在带泡沫的洗漱后的脏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