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一聊起来城乡教学差距,就止不住地叹气,“学习这个东西虽然需要主观能动性,但师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你把这么优秀的孩子送到我这里,是在害她!”
看着老同学纠结的嘴角,张刚很明白这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林振昌没有接话,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女儿。
长椅上的少女白皙清瘦,一身白色名牌运动装,瓜子脸高鼻梁,眼睛大且明亮,正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游戏,脑袋上挂着那种苍蝇头式的大耳机,眉眼时不时上扬着,偶尔喃喃自语着几句林振昌听不懂的流行词儿。
张刚想不明白这位把亲闺女从城市送到农村的老同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不懂教育就别出这种馊主意,人家孩子乐意吗?”
以他多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来看,这就是一个家境优渥、无忧无虑、被完美呵护成长的富二代。
阳光,天真,见过世面却没吃过苦。
也不知是爹在坑她还是她在坑爹。
林振昌回过头端起纸杯,抿了一口。
“你以为我舍得让她来这里吃苦?”
林振昌垂了眼,把烟掏出来捏着手里,转头看了看林恩宁又把烟揣回了兜里,“可我也没办法,她妈妈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刚怔了一瞬,“嫂子她,怎么样了?”
“最多半年吧,不好的话也就一两个月。”
林振昌握着纸杯,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本来我们瞒的很好,谁知道高考前一个周,她妈妈太紧张,打电话的时候被她听到了。这下完了!高考成绩出来后能比往常少好几十分,本来我想让她先找个大学念着,将来大不了就出国,可她死活要求复读,还点名要来十三中复读。”
林振昌瞥了一眼身后依旧耳机套头的女儿,一声叹息,“实话跟你说吧,她在这儿复读,是因为这里离新城的康养中心近。她妈最后这段日子,她想陪在身边。”
张刚愣住。
洪丽听到这里,仰头看了眼一旁的李立冬,他似乎也有些懵。
十三中虽然是乡镇中学,离老市区远,但离新城区近,公交车十分钟就能到新城康养中心。
“她妈妈这个病已经治了快五年了,是治不好的,我们都知道。市里的医院我跑遍了,北京上海也去了。大夫都说住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最后这段时间还不如回家。所以我跟她妈妈的计划是,等她去了大学,剩下这最后半年我就多花点钱,让她在康养中心好好住一段时间,那里有专业的医护照顾,少遭点罪,舒舒服服走完这人生最后一程。谁知道...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张刚无声一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振昌红着眼眶将纸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再说话,两条杂乱又浓密的眉毛很快拧到了一起。
张刚忍不住再将目光投向坐在长椅上的少女,依旧安静地玩着手机游戏,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她忽然左腿放下,换右腿翘在上边,偶尔弯弯嘴角。
“嗨...”张刚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林振昌的肩膀,“孩子这么想也对,大学什么时候都能上,妈没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对什么对!人生又不是买彩票,还能回回都中奖啊!现在高考一年一个样,在这儿复读谁也说不准明年能考多少分。”林振昌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里,一脸沮丧,“算了,随她吧。我也想开了,她想在哪儿复读就在哪儿复读吧。”
林振昌抬头望着自己这位老同学,苦笑一声:“都是命。”
屋内安静起来,老槐树上的蝉突然又叫了起来,呜呜喳喳好不热闹。
张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理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于情却张不开口指责,“来我这儿复读也不是不行,她底子好,要是自律性强,也不是不能考出好成绩。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十三中可不是市一中,学生来自周边五十多个村,管理农村学生肯定要比一中严得多,条件也差,她要是适应不了,我一样退货。”
林振昌站了起来,“你看着办吧。”
把老同学送出门后,张刚转身发现,有两个学生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今天来上课的都是复读生,洪丽和李立冬他都认识。张刚索性朝两人招招手,“你俩来的正好,里面那个同学也是来咱们十三中复读的,回去跟老邓说一声。”
一抬眼,发现林恩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冲他乖乖一笑。
女孩儿笑容清澈明媚,那张跟她母亲极其神似的脸,让张刚想起了石澜的病,心头蓦得一紧。
再衣食无忧,也是个可怜孩子。
张刚点点头,慌忙错开林恩宁的目光,转头对李立冬道:“你先帮她把行李搬到宿舍去。洪丽,你让老邓过来一趟。哦对了,顺便跟老邓说一声,一会我去班里开个会。”
“我自己拿吧。”林恩宁自己拎起那只贴满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