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香信尚浅,最玉楼先暖……”瑾年不由好奇,“夫人在写信?”
“前日里誊抄的几首闲诗罢了。”上官浅垂眸一笑,将纸笺团了团,丢在一旁的渣斗之中,又将另一边薄笺的递给她道:“叫薛掌柜按方子抓药。”
“是。”瑾年接过药方,嗅到其上的清浅月桂气息。
夫人虽是这小小药铺的老板,可是她从不露面,平日里或种花煮茶,或临案习字,店面都交给薛掌柜打理。
每隔半个月,夫人都会派她去药抓一次药。药铺的另一边是一家医馆,也是距她最近的宫门前哨据点。夜色渐深,瑾年转身隐匿于树荫之中,翻身入了医馆。
不过一个时辰,宫远徵戴上防毒手衣,接过轻飘飘的几张纸——传入宫门的最新消息。
自从宫门将半月之蝇不是剧毒的消息昭告江湖,无锋内乱。上官浅并未趁乱远离,而是蛰伏于旧尘山谷。说远不远,就在前哨据点眼皮子底下,说近不近,她从不在外抛头露面。也不知在闷声种什么品种的茶。
每半月,她会配制一些剧毒,散落在近旁,淬于兵刃上,甚至涂在指缝中,以避免在失去内力的两个时辰内遇袭。
宫远徵一边琢磨,一边瞟向另一张薄笺……妇人的安胎药?
上官浅给自己抓安胎药!
宫远徵有一瞬的慌乱,连忙饮了一口茶,凉的。如果让哥哥知道,他日思夜想,辗转不能寐的女人,离开宫门不足三月,已经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他不敢再往下想。
杀人诛心啊,上官浅……宫远徵转念一想似乎不对,他派人日夜盯着上官浅,他敢保证连她身边苍蝇都是母的。
另有一张皱巴巴的纸笺,像是被人揉成团丢弃,其上有水痕打湿的印迹。宫远徵不由想起那女子捏着哥的衣角,蹙眉轻唤“角公子”的模样。一转眼又是她低头写信,一边写一边落泪的样子。
宫远徵不觉一凛,鸡皮疙瘩蔓延开来——信笺上是妇人的哀怨情深。庭花香信尚浅,最玉楼先暖……要问相思,天涯独自短。
他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人的影子摇散了些,自上官浅离开宫门,她的名字便是哥哥的逆鳞。哥哥又恢复了从前那般,一日一餐素食,终日神色恹恹。
宫远徵觉着,管她上官浅是什么人,只要她能让哥像个活人模样,他牺牲小我,每日与绝世名茶相对,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毕竟当日哥只说“让她走”,也没说不准她回来。不然他自降身段,去会一会上官浅,将她捉回来?
宫远徵将那薄笺放在烛火上,烧了。房间里香气却愈浓,他确认纸上无毒,可香味怎会如此浓烈?
夜里忽然电闪雷鸣,上官浅等得乏了,便洗漱歇息。说来那些信笺早该传入宫门,可宫二先生迟迟没有动静,果真……她于他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甚至连腹中的骨肉都不能令他侧目。
听闻宫门下一次选亲遥遥无期,角宫会在与她同批的新娘之中再选一位。或许不久之后,会有新人陪他一同读书研磨,品茶弈棋。上官浅叹息一声,看来宫二先生心上牵挂之人,恐怕只有徵宫那位了。
困意蔓延,庭院之中的杜鹃忽然被人踩了一脚,暗箭齐发,将来人逼退数步。上官浅听到细微的铃铛声,不觉微笑,转而将右臂伸出锦被之外。屋内多了迷香的气息,她闭气凝神,佯装昏迷。
宫远徵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环顾四周,走向床榻的方向,盯着上官浅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覆在她腕上,两指一探……
喜脉!她身怀六甲是真!
宫远徵收了巾帕,踉踉跄跄地离去。一来一回已是深夜,他将自己关在药房之中,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研制这种东西。他要足够快,在哥还没有返回宫门之前,将痕迹抹去。
宫二先生一早回来,下人们分列两旁,低头问角公子安。
来人骑在马上,脊背笔直。乌发高高束起,如同墨池流云飘烟。宫尚角微微侧目,往常总会第一个冲过来迎接他的远徵,今日不在。
徵宫清冷,昨夜也不像有人住过。案上,灯下,尚有未来得及清理的灰烬。
宫尚角伸出两指捻起一抹灰黑,凑在鼻端轻嗅,转而问道:“徵公子何在?”
下人说徵公子研制新药,彻夜未归,天未亮便出了宫门。药方与人皆寻不得,宫尚角便命左右取了药渣给月长老查验。
月长老拈取了些许药渣,不由笑道:“角公子外出公干之余,还要替宫门开枝散叶,实在辛苦……不妨禀报诸位长老,将那女子接入宫门。”
“只是这一剂药太过猛烈,轻则堕胎,重则伤了女子根本……”月长老话未说完,便见宫尚角面色遽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