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吴安嘉。
几年过去,她似乎比以前更白了,那是种不见阳光的苍白,冷得人心里一惊。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常衣,似乎极倦了,闭着眼睛。
“吴大娘子,别来无恙。”楚宜轻轻道。
吴安嘉闻声抬眼,缓缓道:“没有料到,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怎么,当年我骂得太好,你不能忘怀了?”吴安嘉一开口,就让楚宜感受到了跟当年一般的锋利。
“看到你一如往昔,我倒可以放心了。”楚宜笑道。
吴安嘉嗤笑道:“放心?我现在受人白眼讥讽,避之如蛇蝎,你是可以放心了。”
楚宜听见话里的讥讽,似乎并不在意,她道:“刚刚我坐在席上,突然想起了你以前被众人簇拥的样子,我问别人你在哪,有人告诉我你病了。”
楚宜停了停,接着道:“我想起我听过的一个故事,想要讲给你听。”
吴安嘉听楚宜说要讲故事,一脸不屑,她以为楚宜要说自己的各种事迹,拿来奚落她。
楚宜看见吴安嘉转过头去,也不气恼,清声道:“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富贵无比,父慈子孝,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不久后,女主人不幸得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男主人看重亡妻,为了这个儿子,一直不肯再娶。男主人有一个表妹,常常照顾这个男孩,她对这个男孩百依百顺,男孩很喜欢她,后来,这个表妹就嫁给了男主人。”
听着听着,吴安嘉脸色变得凝重,她道:“你要说什么?”
“表妹知道男主人重视这个男孩,因此总是溺爱男孩,连犯了错都不予追究,听凭他去。渐渐地,这个男孩越来越任性自我,行事不管不顾,闯下不少祸事。不久,表妹生下了一个孩子,大家都以为这个表妹对男孩会不一样了,可是她对男孩还是一如既往地纵容,对自己的孩子却严格苛刻。大家都夸表妹良善无比,可有谁知道,男主人越来越不喜男孩,变得只看重表妹的孩子了呢?”
“当初男主人和女主人举案齐眉,恩爱十分,这个男孩本来是他们最宝贵的孩子,可是最后却被男主人厌弃了。吴大娘子,你说若是女主人还在世,她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养成这样,她会想什么呢?”楚宜说到这里,向吴安嘉看去。
吴安嘉的头上包着布条,渗着微红,估计是撞过头,还没有恢复好。她听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楚宜的意思,她双眼通红,撑起身子道:“你骗人,楚七,你其心可诛!”
楚宜十分平静地:“我只是说了一个故事,是你入情入境了。但是话说回来,看一个人,不要看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这个道理,吴大娘子难道不能试着用用吗?”
吴安嘉侧身倒回床上,往事一点一点都清晰起来。苏氏对她的宠纵,每每都让她以为有倚仗,小错变成大祸,父亲也越来越厌烦她。她叫苏氏一句母亲,可是当她被退婚回来,苏氏跟父亲说:“大娘子要是自证此身,兴许就不会连累家中其他姑娘了。”是啊,她的母亲其实早不在了,可她甚至都不记得她的模样,她伏首痛哭。
楚宜看着吴安嘉仿佛看见了自己一样,其实她比吴安嘉更任性,可是她有个姐姐,有个愿意事事护她周全的姐姐。
今天宴席上,万珍珍的一番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所有人都在看吴安嘉的笑话,万珍珍最后说,你可以痛快了。
到底是谁痛快呢?
与吴安嘉年年月月相处的是这些江州的官宦女眷,并不是她楚宜。吴安嘉与楚宜一面之缘,尚且都结下梁子,何况是跟这些天天打交道的江州贵女呢?
没有人愿意提醒她一句,那就让她楚宜做这个痴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吴安嘉带着哽咽道。
“大概因为我有个姐姐,可是你没有。”楚宜说着,从袖中又取出一把金叶子道:“来得匆忙,探病没带什么,希望你不嫌弃。”
楚宜随手递给一旁的丫环,丫环一脸震惊,掩饰不住欣喜,捧手接下。
“你母亲的母族总是可以托付的,退婚而已,又不是死了;要是为这死了,更是不值;换个人嫁,兴许更好。”楚宜一字一句道。
吴安嘉抬头看着楚宜,楚宜眼里一片坦诚,似乎毫不在意退婚一事。
楚宜行礼离去了。
宴席也早结束了。
到了吴府外,楚府的马车早在候着,楚钟銮朝楚宜挥手,楚宜三步两步赶上。回去的路上,胡宁安问起楚宜刚刚干什么去了,楚宜笑了笑,说自己当散财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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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江州的前一天,楚宜让楚钟銮陪着她们一起逛了江州城。
楚宜和胡宁安走在前面,楚钟銮跟在后面,楚宜看着胡宁安把刚买的东西自然之极地递给楚钟銮,心道这次回江州没白回。
她淘了一对木制福娃娃,那对娃娃脸蛋圆圆的,一看就很有福气,她想着要还陌瑾那对瓷娃娃,算是今年的年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