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入夏,微风送热,室内静得听得到风声,站立的楚宜却手脚冰凉。
“是如裴告诉你的?”楚宜道。
“玉妧,你失忆了,你不记得我的习惯了,只要是重要的信件,拆开后我都会把信封用发丝打一个结,与荧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你不记得了。”楚华的声音很平静。
竟然是这样,她都来了这么久了,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好像她真的不了解姐姐,楚宜忽然想笑。
“果然啊,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所以那个匣子,本来就没有锁。那我想问不敢问的样子,好笑吗?”楚宜道。
“其实还是很巧的,不然现在你应该不会知道。”楚华低头,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如果今天我不来问,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让我猜?”楚宜道。
“你让我说什么呢?”楚华反问。
“说你其实跟尊贵的五皇子殿下相知相许,说你跟王家大公子的婚约从一开始就会结束,再说一说吧,湘幽州的事又是为了什么?”楚宜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不应该这样跟我说话。”楚华道。
有那么一瞬间,楚宜仿佛在楚华身上看到了百里律的影子,她克制不住地:“不应该,姐姐,你说不应该,那我应该怎么说话,你教教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楚华皱起眉头。
“我为什么生气?我们是亲姐妹,我把你当作世上最亲的人,而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你跟百里律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说你跟王家的婚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楚宜非常固执地追问这个问题。
“不是。”楚华回答得果断。
“那为什么会结束?”楚宜道。
“为什么你不问,到底是为什么开始呢?”楚华站起来,走近楚宜。
楚宜嗤笑,顺从地:“好,好姐姐,你告诉我,那为什么开始?”
“因为我不是你。”楚华非常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楚华看着这个从小被她呵护备至的妹妹,第一次露出审视的神情,这是令楚宜感到陌生的神情,但楚宜其实又很熟悉,因为她每次见到太子殿下,总是可以看到他无意流露出这幅神情。
“楚宜,因为我不是你,因为我是楚华。我从小到大,所有都跟我说,我是天生凤命,是天下未来最尊贵的人,我事事都应该做到最好,所以我就事事做到最好。我从来不敢懈怠,因为我知道随时随地都有人在看着我,她们当面称赞我,转身就会非议我,她们的目光给我带来荣光,又好像毒蛇一样冰冷贴着我的肌肤,随时都等着咬上致命的那口。”
“这种感觉,你怎么会知道?你活得那么肆意张扬,名动上京,你可以不在意世人眼光,可是我做不到。是,当初你知道我跟子权的事之后,为我们掩饰,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人生疑;可是也是为了救你,子权揽下了国子监纵火案不察的罪名,因此我求你向陛下求情。”
“我常常想,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吗?所有的人都爱你重你,我也是,我也疼你爱你,可是我还是会问,为什么我不是你?你不用那么辛苦,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爱,不用面对别人感到失望的眼神。”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取消婚约,楚宜,这才是真正的我,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不是被人摆布的,订婚的那个楚华才是假的,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那个假的楚华,却从来不敢看真正的我一眼?”
楚华字字锥心,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任情绪。
楚宜眉头紧锁:“姐姐,我总是很想说,你不必那么累,我们依然会爱你敬你……”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只有你是我的妹妹,旁的人都不是!只有你,没有们。”楚华猛然打断道。
“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是?”楚宜问道。
“所以你不喜欢这个我。”楚华嘲讽地。
“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你。”楚宜讽刺道。
“就像我说的,你们只想看到你们以为是真的那个我,也只会喜欢那个我。其实真的假的,又怎么样呢。”楚华好像有些累了,她闭上了眼。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只想问一个问题——百里律为什么要告诉你湘幽州的事?”楚宜继续问道。
“你觉得呢?”楚华抬起的眸子似有惊光,她道:“他的正妃,只能是我。”
楚宜在那片平静里看到了一种疯狂,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也不敢去想话里的言外之意,她向前扣住楚华的身体,大声道:“姐姐你醒醒吧!百里律就是一个只想做皇帝的疯子!他接近你,不过就是因为你身上的批命!”
最后一句话彻底触怒楚华的逆鳞,她几乎是立刻抬起手一巴掌朝楚宜脸上挥去,楚宜被甩得狠狠坐在地上,楚宜摸着脸,终于笑着哭出来:“姐姐,你为了百里律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