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道出她的表姐妹方娘被谋害香消玉殒,想了想道:“回师傅,平川十二年。”
陌瑾一脸轻慢的模样,道:“错了。”
楚宜闭着眼,眼前一段一节铺散开来,王氏哭着念她早去的方娘姊妹,原是那年发水灾淹了好多人家,方娘好容易逃脱出来投奔王氏,王氏那时都接到信了,算好日程去驿站接她,本来记着好好的,却因事去了别县,后来再回来时只见方娘的冰冷的身体了。平川十二年冬天,大雪纷纷中王氏埋了方娘,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出杀害方娘的凶手。
正是平川十二年。
那年发了水灾,方娘投奔王氏而去却遭谋害,与王氏埋了方娘,都是平川十二年。
不。好像不是平川十二年。
“哎哟,你是不是傻,你看……”有个小女孩的声音笑咯咯的,轻灵明快。看什么?楚宜脑仁忽地刺痛,她紧按额间道:“回师傅,是平川十二年。”
陌瑾眼神明显落于别处:“平川十二年是方娘身死之时,方娘从淮南到济平千里之遥,以第三章节孙爷儿经历可知须行半年之久,何况方娘的行程还远些,方娘如何在八月里发的水灾于三个月之内到达济平?若她有翅膀,还能成行。”
陌瑾便有些叹然地:“前文铺垫,后文解释,不过是王氏记错年数了,自沈判官的钞胥小员叙述可知,填誊时登的乃是平川十一年方娘逃灾,她一个弱女子,走走停停,遇着文家才不就是有了原由么,自此却是去了将近一年赶路,我看,你也须赶赶。”
看着陌瑾直指大脑,楚宜气得头都不疼了,一记怒气冲冲的眼神飞去,陌瑾突然一怔,四目相对,陌瑾意味不明地轻笑,低头抿茶。
“师傅若是觉得徒儿愚钝,大可以不必扰乱心神勉强教书的。”楚宜气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陌瑾道。
楚宜满身的气势瞬间便弱了下来,她不想叫姐姐麻烦,何况陌瑾教书,较真来说她也算轻松,他并没有教她那些典籍义理的书,反倒是按着她的兴趣讲那些有趣的志怪游记。
“回师傅,徒儿受教了。”楚宜只好认栽。
陌瑾似乎累了,又或者是没了兴致,以手背抵额,并未开口。
楚宜瞧着陌瑾一脸冷淡地看着书,只好默默将笔录补完,心里不免恨恨骂了陌瑾几句,面上却不敢露出些许神色来,她暂时还是不要与他对着干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陌瑾收了楚宜的笔录细细看过,突然道:“你今日校考没过关,怎样,要讨什么罚?”
讨罚?楚宜心道自己真的越来越没底线了,居然老实道:“回师傅,不知有什么罚?”
“一则动手,抄写翻倍;二则动脸,端看本心。”陌瑾道。
楚宜心道才写了一下午,又要抄写,真不知道要写到何年何月,左说右说还不是要出丑,于是闷声道:“回师傅,徒儿选第二个。”
陌瑾毫不奇怪的样子,很快道:“菏泽,来拿给这个,贴在你主子背后。”
菏泽捧来的赫然是楚宜最初写的惫懒二字那纸,不过上面多了两字“我很”,正是四个大字:“我很惫懒。”
楚宜心中几欲拍案,没奈何还是叫菏泽把纸别在身后,一拨人随着怒气冲天的楚七姑娘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陌瑾不知想些什么道:“如今真是……愚钝至斯。”尚愚不言,只推着陌瑾到院外去了。
楚宜身后贴着纸,自然是能早回碧澹园的好,谁知就是碰到了楚娴和楚容。
先前楚宜中箭,楚华下令不要楚娴和楚容来探望扰她清净,此番的确是有好几日未见了,楚娴热情得很:“妹妹,听说你先前受伤了,姐姐不愿打扰你,心中还是挂念的,如今可好些了?这会儿说是去学习,其实身体最要紧,陌世子对你可还好?”
楚宜本不耐与她唠叨,此时提起陌瑾更是心烦,就道:“劳姐姐费心,我自然是好好的,可如今我还有些事,这就先走了。”
楚宜匆忙而过,转身时楚娴和楚容都瞧见了那纸,两人并未开口,看着楚宜走远了,楚娴道:“陌世子倒是有副脾气能制住楚宜。”
楚容道:“长绝公子居然有些小孩儿心性。”
楚宜要是听到这话定会打个回转拧着楚容道:“小孩儿心性?谁家小孩这么博智,如此喜怒无常?!”但是当然,楚宜并不知道,她回去碧澹园的一路,徒留满府人叹道楚七姑娘棋逢对手。
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长绝公子之名在楚府大盛,阖府皆知楚七姑娘如今栽在这个世子师傅手里。
第一天背后贴了纸上书“我很惫懒”回屋,第二天脸上画了两撇胡子回屋,第三天头上顶着五六本书回屋,第四天高声吟咏着采诗采诗回屋,第五天居然留着一把长胡子拄着拐杖一摇一晃地回屋……半月后,大概楚宜也被折腾得没脾气闹腾了,终于能正正常常回到碧澹园,满楚府平日里笑闹楚宜的热闹一时间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