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瞧见六楼的栏杆旁,斜倚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娘子。
那娘子一身华服,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金银首饰,压得脖子都快断了,却依旧挺立着脊骨。她或许不用像下面的娘子那样逢人赔笑,却宛若一轮明月,永远高悬于顶,让人渴望而不可及。
只一眼便隔万年。
按说从天下易主前就是花魁的女人,如今怎么也得四十多岁了,可她看起来未有老态,依然明艳动人。
“你呀,就配这么看看。”身边的女人哄笑道。
我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只觉惊鸿一瞥,顶楼的女人虽在看着楼下,却谁也没看,从她的眼中瞧不见一丝生机。
哪怕她长得再漂亮,穿得再鲜艳。
也依旧不像个活物。
我问身边的女人:“多少银子可以与如鸢娘子闲聊一会儿?”
女人摇摇头:“她可不是有钱就会见你的,瞧见那边那位了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脸色瞬间一变。
“那可是漕运水会的会长李连山,京州的名人。李会长在我们这京州,坐拥七十二路水会总指挥权。而且他可姓李,小道消息说他与当今圣上沾着亲呢。像他这样的人,有时来求见我们娘子,也是要吃闭门羹的。”
我微微惊讶:“这样的人,都与你们娘子相识?”
“那当然,”女人道,“娘子与李会长可是旧识,认识数十年了。”
那可真巧,这下我不真得找这位娘子聊聊了。
*
夜深人静,就连醉花楼都歇了业。
轻松翻上六楼屋顶,我犯了难。
忘了与楼下的小娘子打听,也不知道如鸢住在哪间房间里。
如此,只好挨个瓦片掀起来看看。遇到些让人脸红耳赤的场景,倒也是难免。我只好硬着头皮,一间间的加快速度搜寻着。
直到找到南边一间与旁的都不靠,较为单独隐私的房间时,才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
“深夜到访,何不进门一叙?”
我尴尬的从楼顶翻下来,借着窗户翻进屋内。
果然那好听的声音,与之前倚着栏杆那好看的人对上了号,就是我要找的如鸢娘子。
如鸢瞧见我,微微惊讶道:“居然是个姑娘?”
我穿的男装,可她一眼识破了我的身份,这让我更惊讶。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在这青楼待了一辈子。男人什么骨相,女人什么骨相,我一眼便瞧得出来。”如鸢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边解释,一边朝我比了个“坐”的手势。
我在她对面的桌边坐下。
如鸢为我沏了杯茶,微笑着递到我面前。
“之前瞧姑娘一直在楼下徘徊,也不见听曲赏乐,原是为了见奴家,不知有何事?”
“你注意到我了?”
她当时站在楼上,那样心不在焉的瞧着楼下,竟是什么都注意到了?
若真是如此,她有当情报人的天分。
如鸢不知我在想什么,只是随口解释道:“整个醉花楼,只有你一位男扮女装,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原来如此。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没心情品茶,只想赶紧将所求之事说出。
然而就那么好巧不巧,之前从琉香那儿吸来的毒功正好发作。
冷汗从额角溢出,我突然趴伏在桌上。
如鸢吓了一跳,前来查看我的情况。
我推开她,恶狠狠道:“莫要靠近本座,将今日之事忘掉,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姑娘……”
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双眼睛已经泛上猩红,顾不得其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坐调息。
这次的毒发比我想象中要严重。
待我走到进来时的窗口,往下一瞧,只觉一阵晕眩。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施展轻功离开,一两层倒也就跳了,可这是六楼。残存的理智让我放弃跳窗,选择了走门。
刚走到门口,眼前一黑,口中一片腥甜。
恍惚间,有人接住了我。
那人身上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香气。
很像我娘亲身上的味道。
熟悉。
又怀念。
阿娘,我委委屈屈的求她。
阿绾一个人真的活得好累,你带我走吧。
*
那一晚睡得格外深沉。
直到大早上,屋外的光透过了窗扉,我才渐渐转醒。
左手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压着,有点麻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并非在临渊水榭的房中醒来。
周围陌生的场景让我一下子回忆起昏迷的一切,我慌张的动了下被压麻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