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梦了。
重生之后,就似乎时常做梦。
那些梦里有以前发生过的事,有期望发生而未发生的事,也有不想发生却难挽回的事。只是还没有哪一场梦境,像现在这个这般清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梦里。
这场梦,卫清商站在临渊阁的大殿前问我,愿不愿意重新做他的徒弟。
我本该在雪岭一案之后,随卫清商回京州的临渊阁,起初我只是个外门弟子。
老阁主去世那年,他于临渊阁议事厅内,在众多内阁长老的拥护下,成为新一任临渊阁阁主。而我在他的继任仪式上,使了点小计谋,就像当初在雪岭相遇那般,成功让他注意到我。
最初我只想当个侍剑丫头,但他身侧已有绿俏姑姑。后来不知谁提了一嘴,说我天资不错,他几番试炼,终于决定收我为徒。
我于大殿之上,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接过他赠与弟子的新刀。
纵观历代临渊阁主都很少收徒,因为刹那刀法是家族内传的典籍,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想窥得半分绝学。然而这套刀法,向来只传卫家血亲,一如我宫牵机剑法。
我之所以想跟着卫清商,一方面是想借用临渊阁在江湖上的人脉,找到灭族的仇人。
另一方面,确实有偷学功夫的想法。我虽身负牵机剑法,但自小疏于练功,现在想重头开始,肯定要找江湖上最厉害的。
这就是为什么,重生一次,我认为没有必要再与卫清商有任何交集的理由。
我想要的东西,早就记在脑子里,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仇,还是一定要报的。
哪怕已经报过一次。
每每想到,那些害我亲族不得好死的人,正与我一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吃好喝好,毫无悔意,我甚至无法安然入眠。
我有一定要完成的事,一旦踏出这一步,若还像以前那般,等待我的只有叛出师门和关系决裂。
说到底,是我没有勇气,再看到一次他失望的眼神,也没有勇气等到小师弟带着他最爱的归澜刀,攻上雪月天宫,对我说……
师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你这狼心狗肺之人为徒。
*
“师父……不是那样的,你听阿绾解释……”
我轻啜着从梦里醒来,眼角还挂着一行未干的眼泪。
绿俏姑姑就坐在我身边,拿着巾帕替我擦眼泪的手顿了顿:“你这孩子,做噩梦了么,怎的哭的这样伤心?我听你梦里呓语,你犯了什么错,连你师父都不听你解释?”
我发觉鼻头有点酸,从老早以前我就十分依赖绿俏,于是倏地起身,扑进她怀里,真正像个十五岁的孩子那样,哭的稀里哗啦。
后来哭着哭着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抱到了马车上。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了下来。
有人撩起帘子,见我抱着绿俏哭的正伤心也是愣住了。
“阿清,”绿俏姑姑为难道,“这孩子好像是想找她师父……我们,我这样拐了人家回京州是不是不太好?”
听了绿俏的话,我坐了起来,来不及擦眼泪,哼哼唧唧的抱怨道:“我说了不去京州,你们怎可对我下药,不顾我的想法就擅自带我上路,这不是绑架是什么?万一我的爹娘寻我不到……”
卫清商毫不犹豫的戳穿我:“你昨日才说一个人流浪,此时哪来的爹娘?”
“其实我是雪岭村的村民……”
“住了不到半年,便以村民自居?”卫清商好整以暇道,“老秦家倒是有个小儿,叽叽喳喳的寻你,如若真舍不得,我接他来看你便是。”
啧,他这几天除了喂药,倒是把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
连我的来历都不放过。
看来如今是没什么好借口溜了。
我擦干眼泪,抱着膝盖,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嘟囔了一句:“我没有师父。”
这句话似乎比之前的都有效。
卫清商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良久之后,我听他叹了口气,转而吩咐绿俏道:“快进岳南城了,晚上先在城里休息下。”
绿俏点点头,想要下车。
她的身份是侍剑,也负责打点老少门主的日常起居,本该先下车,为我们一行人进城寻找下榻的地方打点一二。
卫清商瞥了眼我,又道:“你留下。”
绿俏不解。
“照顾她。”说完,卫清商放下帘子,在外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马车又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绿俏姑姑见我还蜷缩着身体,顺势在我背上拍了拍,安抚道:“这事儿是阿清做的不太对,他跟我说你愿意和我们回去,没想到是用幽冥香给你迷晕了。我虽是他的剑侍,但他速来我行我素也不听我的,脾气和卫老头……我是说卫老门主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