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皆道若想独步江湖,须得当世两种奇功之一。
一为临渊阁之刹那刀法,朝生暮死,恍如刹那,刀起影落,黄泉路遥。
另一为羡鱼宫之牵机剑法,牵机而动,千机而动,出一得全,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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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羡鱼宫少宫主,宫内上下,皆老弱妇孺。我爹早死,我娘乃弱质女流,不会武功。因祖上有些基业,在陵州一处世外桃源,过着隐居生活,偶尔接济周边穷苦乡民。
直到出事那天,我都不知道,羡鱼宫的牵机剑法是那样稀世的珍宝。
十五岁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祖上给家里一亩三分地——一殿一庙一宅取名羡鱼宫的理由。
那时我以为祖上有卜算之力,知道后人不愿进取,多数时间想当条咸鱼,所以才取得“羡鱼”二字。
想通之后,偷懒便也更加心安理得。
后来我才知道,临渊羡鱼,刹那牵机。
若是那年不出事,等到临渊阁主带着他英俊潇洒、人如璞玉的少阁主来羡鱼宫走亲访友,我与我日后的便宜师父,兴许是要定下亲的。
我俩本该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出事那年我十五岁,娘亲在外游医,带回了个重伤的江湖人士。
彼时我年幼,后来又生了场大病,记忆有些模糊。但直到我死于二十八岁的冬夜,整整十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何当年收到蜀地江门的求援信时,没有立刻给母亲看,甚至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江门的灭门,其实是一切开端的导火索。
那意味着江湖对于牵机剑法丧心病狂的掠夺计划,正式开始。
这名被带回来救治的江湖人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费尽心思找到羡鱼宫的隐居之地,杀我亲族、灭我宗门、掠我家传秘宝。
我娘救了他,但他的刀却伸向了一个连鸡都不会杀的可怜妇人。他还带着外面那些野心勃勃的掠夺者,一把火将生我养我的故土,烧的干干净净。
我的命是宫里扫地的大爷救的。
羡鱼宫上下二百零二口,加上我两位怀孕的姐姐,总共赔进去二百零三条命。
此仇不报,枉为人伦。
所以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恶事。
我一心报仇,十三年的时间足够将当年的事调查的清清楚楚。任何一个,哪怕仅仅是当年给歹人指路的村夫,都先后一一死于我的牵机剑法之下。
为了报仇,我想尽办法,拜入临渊阁当时的少阁主,现在的阁主卫清商门下,成为了他的外宗弟子。
老阁主去世那年,我因吃苦耐劳、踏实肯干,正式被提拔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他很信任我,信任到有时候我会觉得,他认出了我的身份。
天下一绝的刹那刀法,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卫清商——从头到尾都在被我利用的便宜师父,他竟然将这么重要的秘籍,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一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子。
十八岁那年,我一边练武,一边查案,终于确认了第一个仇人的身份。利用一次单独出门历练的机会,我杀了人,报了仇,重新回到临渊阁,好像一切江湖纷争都与我无关。
此后两年,我多次故技重施。
二十岁时,事情终于暴露了,仇家寻上临渊阁找我。
阁中上下,除了我师父,都不相信我。但因为卫清商信我,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信我。
我一直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那番胡扯,我的师父又信我些什么呢?
二十岁的我不懂,二十八岁的我却是懂的。
那大约是死前最后那几个月的事。
我看到师父留下来的一封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在我的玲珑匣里的。他大概有些误会,我虽然视玲珑匣如珍宝,却不敢轻易碰它,故而有许些年没有打开看过。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曾经写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给我。
我师父文笔极佳,字也写得很好。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草香,信纸经由他手,封存数年,纸上仍沾着那抹暗香,连同信上的文字,一并荡进我的心海,激起一圈涟漪。
他将我与洛神相比,说我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是他见过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他还说教我武功,初心是不愿看我被别人欺负,若能没事帮他烹个茶,抄个书,再顺便关个门就更好了。只是没想到我这么好学用功,刹那刀法有朝一日在我手上,练得竟然不比他这个师父差。
他又说刚收我之时便知道我有心事,那时候他以为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心思,不算大事,不用强求。若提前知道一切会走到那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也许少年时就该早做准备。
我当他是准备将我逐出师门。
结果看到最后一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