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怎样撺掇,云箫韶暗忖。
怕不过只略提一句和离的话儿,把他六叔……把泰王爷,把泰王爷心里触目着,着急上脑便跑来。
唉,云箫韶拊掌,泰王爷办差经商,哪一件不是精明干利,要不的登高位、掌八方财源,怎的到这项上没个精明?只要是他今日上门,他的心这不李怀雍一举试出来。
云箫韶没留神嘴角细扬,问李怀商道:“他怎对你说的?你着急忙慌就来报信。”
李怀商不藏着掖着,袖中摸出一枚笺子,是李怀雍着人送的手信,打南直隶来,今日送到。
云箫韶并不亲自去接,教画晴接来看。
果然如她所料,并无明言。
通篇只说君父无端有疾,恐受冯氏欺侮毒害,宫中母后、母妃也俱受欺压不得安生,愿借兄弟金石之力断金,斩除冯氏乱党,血李氏皇族耻辱,红颜何惜,今愿与发妻和离以明志,社稷不安不成家。
谁提来?一句没提,我知道你对你嫂嫂存有别个心思,你那些个风情月意落着地否?没提。
但我与她和离,你总算有些儿影儿可盼,这些李怀雍一个字提了?不曾。
这是他的心机,也是他这封手信高明之处。
半句能落地听响的许诺没有,能哄来夺嫡路上一大助力。不是说么,泰王爷如今做了殿前指挥使,宫城戍卫只在他一人掌中。
李怀雍此举,一厘金不费,一锭银不花,牺牲的有谁?只是云箫韶罢了。
重来一遭,她依旧,只是他手头一枚棋子。
这棋子或许玲珑玉石雕成,晶莹可爱,主人家一时爱不释手珍而重之,可正正撞按到事儿上,事关棋局生死存亡,一例该落子还是要落,断没有舍不得的道理。
云箫韶垂目沉思一刻,心头哪来的哀怨伤痛,一派淡然心思。
仰起脸来只余沉静笑脸儿。
此时李怀商似乎终于缓回过些儿味,自知贸贸然上门不妥,站起身揖礼拜不是,却听她说:“你可知,你或许本没想着涉及党争,只是如今你进我门来,这趟浑水非湿你鞋袜不可,你做不成望川人。”
他脱口道:“怎会?我这些年从来无意高位,倒也相安无事,往后……”
蓦地李怀商哑然,原想说往后只循此例,可话到嘴边自干儿堵回来!诚如云箫韶所言,他接着手信就找上门,他自此再无余地可作壁上观!
一步不慎,他已身在彀中。
为今之计,为今之计,李怀商慢慢抬眼,慢慢看住面前这女子。
他已在皇兄跟前露出圭角,是他,是他累她的,是他一时不察,一个没忍住的轻率,连累她啊!竟还冒然闯入闺中,任谁不当是桑中之约,不当他二人早已经刮剌上。
喉头哽动,李怀商急道:“是我大意,我连累你的好姻缘不保。”
“好姻缘?”云箫韶自问一声,似是嘲讽。
不过立即收敛神色,正色道:“谁连累谁还没个定论,你听我说。”
她问:“我如今和离又如何?他只许我和离,又没说许我另嫁,将来他登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从新纳我进宫去,值什么?谁能拦着?”
李怀商惶然道:“怎会?他待你凉薄,倘你脱开牢笼,我怎看你再陷泥潭?我……”
她把头儿摇了:“你还想抗旨不成。”
吃她不留情面的问,李怀商思量一刻,颓然倒在椅上,无计可施。
“不过,”云箫韶话锋一转,另起一茬,“如今这局,我隐王府是待不得了。”
李怀商呆愣道:“那、那你就此应允与皇兄和离?”
“为何不允?”云箫韶端起茶盏微微一笑,“你记着,我和离归家去,我做我的云家大姑娘,你做你的泰王爷,他信里半个字没连勾上,咱们没得替他圆话?”
提点一句,李怀雍可不是好相与的,甚忍痛割爱,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哄耍得你团团转,你要人财两空,你哭也来得及?
见李怀商通晓其中要害,云箫韶也不揪着,往后定计。
至于说,她怕不怕李怀雍轻诺寡信,将来掳她进宫,她不怕。
也看能活到那时候去不是?李怀雍那厮哪个能享命长久?斗倒冯氏他身上吴茱萸的毒就该见效,云箫韶深深看一眼下首泰王爷,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先帮着李怀雍又如何,帮他就是帮你自己。
再者说,不守诺,方是咱们隐王爷真性儿,方是他的常态,上辈子十年,加上如今世上两年,再不晓得他么?云箫韶早把此人里外看得透彻。
她笑问李怀商:“你省得?”
她这一笑,什么不省得,头悬梁、锥刺股,头脑按进薄荷叶汤倒灌气也得省得,李怀商应诺。
落后云箫韶终究没留他的夕食,打发李怀雍书房伺候的小伴把人送出去,自己也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