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才归莲动,太真临上瑶台。
要进屋时云箫韶又迟疑。
转教画晚进去递话,说在正堂见六叔,分付罢也不多言,径自扶画晴的手往正堂行去。
犹不足,小厮僮儿、内监丫鬟,云箫韶叫来正堂内外侍立一遛。
她不是要防李怀商,她要防李怀雍。
她在上首坐定,李怀商进来,她起身正儿八经见礼:“六叔。”规矩分毫不错。
“嫂嫂。”李怀商还礼。
丫鬟顿茶,不是画晴或者画晚,是画春,云箫韶单门叫她来。
初时叔嫂两人平平饮茶,说两句闲话,次后李怀商终于说:“皇兄临行前有两句要紧话,乞望嫂嫂知道。”
云箫韶知局,这是要清场,口中答应:“听叔叔教诲。”堂内丫鬟只远远遣到门外阶下,并不闭门。
李怀商看一眼,开口说:“当日城外西郊官道,小王不该替你姊妹劝皇兄一句收手,是小王想得岔,见怪。”
他神色间满是歉疚,又听他说:“想来好大的脸面,当日场中谁堪劝这一句?登高望川,湍流岂湿鞋袜,小王一时疏忽做望川人,事后每每念及,愧疚难当,并非轻视嫂嫂及二姑娘缘故,请嫂嫂宽念。”
他声儿气轻着,外头丫鬟想来只能听个声影儿,详细并不能听见。
云箫韶也把声量放低:“六叔这怎说的,你肯劝他的,这才显出皂白:你不在这事儿里。他至今未见起疑,焉知没有这一节的缘故。”
又说:“六叔肯仗义相助,大恩大德,我姊妹又怎会反倒怪罪?忒也不识好歹。”
话毕,李怀商又不言语,只默默端着茶盏,眼睛钉在足下三寸地上,不知发的甚么神儿。
云箫韶打量李怀雍这个兄弟,恐怕真是为他好的,怪不得当年李怀雍登基,杀那么多人,独泰王府全须全尾保存个囫囵。
这话说回来,李怀商有如此的忠心对着李怀雍,怎肯出手助咱下李怀雍母家的面子?云箫韶一时进迷魂阵,望不清个中门道。
又坐一刻,云箫韶见李怀商分明是有话,可只在椅子里踅磨来踅磨去不言语,心说这是憋甚么内伤、熬甚么心火灯油?
究竟是,李怀雍遣他来说什么话儿?
啪地一声,云箫韶手中茶盏搁在几上,作真挚坦率面目:“六叔今日来到底何事?”
这一下李怀雍不再是盯地面上发呆,改盯着她,一时又呆愣。
这一下真把个云箫韶盯得云里雾里,做什么?他老李家兄弟那里害的什么毛病?一个二个专盯着人看。
堂外春光正好,柳叶上眉桃花趁脸,谁赏?俱赔给堂内的寂静无言。
须臾,云箫韶有耐心,只是时光不等人,再一会子就是传夕食的时辰,她正想着开口问一嘴,叔叔是留饭还是归去,她道:“或者叫他小伴来伺候饭食——”
恰遇着李怀商一句:“皇兄有意与你和离。”
?这一句,哪来的话?从何说起?
不是,哪来的这等好事?
云箫韶一时只觉茶水醉人,熏熏然问:“果真?”
语气稀罕,仿佛夙愿得成梦想成真。
李怀商却哪个料到,体省她是吃一惊又伤着心,说:“嫂嫂,你、你万勿伤怀,你……”
他今日不单是来劝慰她,接趟还有旁的话,又实说不出口,千言万语踅来踅去,只道:“不值当。”
不值当?
云箫韶自然知道不值当,她上辈子那头猪油蒙心一般眼瞎,才会死心塌地对着李怀雍,实际可不正是这句?不值当。
只是她知道的不值当,他六叔又哪里知道?
混混沌沌一刻,她问:“为何骤然有这一言?和离。”
李怀商似乎不忍,说:“是自家人也是明眼人,小王说一句。宫中如今内宠颇多,冯氏着急。”
他这句道着真病,云箫韶面色一凛,精神头提聚洗耳恭听。
他接道:“司天监与慈居殿一个姓,忽然说荧惑入太微垣,西方天宫火光大盛,荧惑法使,司命不祥。”
一壁听着,云箫韶心想,凡星象星宿之说,好不便宜,生杀废立,任是什么事儿都能拿来当由头筏子。诚如他六叔从前说过的,天教明月与长庚,天上各星神各司其职,管你许多人间事?甚吉凶宜忌,未知不是世间凡人自作多情。
只是此番不知冯氏借着荧惑做什么茧儿?
听李怀商说:“此火非一宫一室之火,乃遍烧天下九州之火,主兵祸。请其解法,司天监进言说唯有尊龙九子螭吻于高位,镇邪避火,方有望消此灾难。”
龙九子螭吻于高位?龙生九子,应到本朝是说谁,可不就是九皇子吉王李怀玄。这一向显出锋芒,原是为着建储。
一时云箫韶说不上,冯氏实在心急。
想那徐婕妤,当真如此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