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学门口,谢衡运询问保安,监控显示李剑去了办公室。
此时是初冬的夜晚,奔走在路上一呼一吸都是刺骨的冷。办公楼走廊上的窗户尚未关严,风力异常猛烈,暗黢黢的昏沉中唯有安全通道告示牌和谢衡运的办公室大门半掩,透出丝丝的亮光。谢月盯着诡异荧光绿的告示牌,不免得瑟瑟害怕,捂紧发冷的手,她紧紧跟在谢衡运后边。
电光石火间,“哐啷”一声巨响从办公室传来,谢衡运的面色剧变,脚步急急停在办公室门口,他率先推门而入。
谢月和谢司乔紧随其后,却被眼前一幕震得说不出来。
办公室地面狼藉,灯光下的玻璃渣子满地粼粼,一把溅染星星点点血色的安全锤卧在碎石中,李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架前,背影肃穆宛若一尊石化雕像,脚边是密密麻麻铺满的碎渣,一时间竟比谢月头上的水晶发抓还要闪耀。
哗啦的风声吹得边上窗帘冷冷作响,谢月失语半晌后走上前喃喃喊道:“李剑——”
过了好一会,李剑终于有了反应,她转头面向三人,周身气压极低,眼皮压着眼瞳横眉冷对,漆黑的瞳孔像有一把剧烈燃烧到通红的火焰在其中鼓鼓地迸裂跳跃。
谢衡运惊愕地注视李剑手上和脸上被玻璃划出细微的血迹,再抬头,灯光下一张定格的明媚笑脸突然跳进了他的眼眶,那副相框已经被李剑摆正,照片是谢衡运、谢司乔和俞霏当年在首都师范门口的合照。
谢衡运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们送她上大学的第一天。
“为什么?!谢衡运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你是在可怜我吗?”李剑冲呆愣在原地的谢衡运怒喊,她的胸膛起伏不定,目眦欲裂,似乎全身的情绪只剩下了燃烧的愤怒。
在李剑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了然地猜测到谢衡运想要隐瞒的全部真相——他当然愿意帮她,因为俞霏就是贺君敏无法查到踪迹的谢雨菲,就是当年师范大学的失踪女学生。而谢衡运是她的舅舅,亲舅舅!
李剑甚至在愠怒的顶峰滋生出一种无力的愧疚,她多么希望母亲当年不要被拐,不要被卖,不要被迫生下她!哪怕谢家及时地把她救出去。李剑宁愿自己不要出生在这个世上,只要她能幸福地生活,梦想成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而不是被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洞内,以泪洗面、浑浑噩噩!
“李剑,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先冷静一点。”
谢司乔向前走几步,李剑便向后退几步,她抵在书架前,浑身都是尖刺,抵抗的情绪达到巅峰。
“你们不要过来!”李剑低吼,固执地朝谢衡运看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从你资助我开始?当年那个来过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就是你?!我当时才五岁,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
懊悔和对自己的厌恶同时攀升,李剑的眉头紧锁,心脏紧缩产生一股难言的几欲爆炸的疼痛,疼痛蔓延到大脑神经,她的认知系统仿佛在一寸寸龟裂瓦解。
为什么当时母亲不走,她现在终于能确切地记得,记得有人偷偷来找过俞霏。
谢衡运闻言,眼中闪过晦涩莫测的挣扎。
“李剑,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才想让你慢慢知道并了解当年的一切,至少我希望这些痛苦和煎熬能在你的生活逐渐恢复正轨以后再体会,我希望你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支撑你所有的经历!”谢衡运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对李剑娓娓说着,他的眼尾难得上挑,在玻璃碎片的折射中呈现出令人揪心的冷静。
很残酷。
“所以呢?你就想操控我的人生操控我的一切,断了我想找到弟弟想法,按照你精心的安排走下去,自以为那是我最该生活的状态,高学历、稳定幸福的工作和生活!这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的傲慢!”李剑悲恸,抓着那道冷色不放,嘲讽质问,“况且,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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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剑举起手中的手机,一段录音从头开始播放,赫然是不久前演讲结束后谢司乔与谢衡运在办公室的对话。
“之前你和那个女学生怎么回事?老爷子在家里都有所耳闻,老人家挺生气的,这件事你自己估量看着办吧,我就提前给你带个信儿。还有梁颖那边,老爷子说你太对不起人家了。”
谢司乔的声音骤然响起,谢月持续震惊,此刻偷偷睃视谢司乔和谢衡运的表情,两人皆诧异而震惊。
录音继续。
“我会处理好的。”
谢司乔轻叹一声,“你呀,梁颖是个好女孩,怎么能追了人家又无缘无故和人家说分手就分手。”之后他沉默半晌,语气突然变得迟疑艰涩,“那孩子是雨菲的孩子吗?她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太好,今天看到她,雨菲对她太狠心了……”
“她对我、对你、对自己,难道不狠心吗?既然是姐姐的意思,那就由她。”
“为什么她来首都了,你不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