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第一次近距离观摩钻研艺术的名人,不是往日里人们对如雷贯耳的艺术家的不修边幅、忧郁、精神有点问题的刻板印象。相反,谢司乔年近中年却依然气质卓越,不同于谢衡运的五官,他的样貌儒雅清秀,身形颀长挺拔,一举一动都是艺术家骨子里的修养与优雅,甚至谢家出众的面貌基因让他看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成熟迷人。
动态的谢司乔让李剑瞳孔收缩,恍惚间他的五官和影子与记忆深处的人像重叠,宛若一条细小的虫暗暗地啃啮李剑的心脏,咬出一个硕大的空虚的洞,李剑不由头昏脑涨,脑袋混乱得宛若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挤压神经扰乱思想,她坐立不安,耳边响起一阵耳鸣,似乎有人神志不清尖声喊道:“李、贱!”
那是一个虫鸣震天、闷热潮湿的炎热傍晚,暗流涌动的河塘锢在一条窄窄的道上,四周是高高低低的芦苇,坚韧粗壮的杆子参差交叠在眼前来回晃荡,生机的翠绿也被薄暮抹杀明明暗暗光影浓重,阴沉一片,黏腻腻的汗渍如影随形攀附在皮肤上,无论如何也叫人甩不掉那层恶心的感官。
几分钟后,演讲进入高潮迭起,感受到身旁的异常,谢月扭过脖子看向止不住手部颤抖的李剑喃喃低问,眼波流转间荡漾出暗自的关心和担忧,“怎么了——你还好吧?”
李剑将手藏到腹前,两条眉毛重重地压向眼眸,抿唇挤成一条紧绷的银丝线嘴角失血浅浅泛白,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排排座位间的空隙思绪混沌放空,“我……”
“我还好,”察觉到谢衡运看过来的视线,李剑粗重地深呼吸憋出一团凌乱的字,呼出气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次重重地吸气,“抱歉,这边有些闷,我先出去一下。”
不顾他人投过来的目光,李剑略微弯腰全身重心前移,按捺住狂跳的心极力走在如陡峻狭窄悬崖般的缝隙,但她的腿还是一不小心擦过谢衡运的膝盖,脚步纷乱地前驱踉跄,谢衡运及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心点。”
一瞬间相碰的肌肤燃烧出灼热的滚烫,李剑仿佛触电似的甩开胳膊,单手撑在椅子扶把上:“我没事!”看都不看一眼,李剑疾步往礼堂外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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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冷水扑到了李剑的脸上,她扬起眉毛抬头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停地用鼻腔短促呼吸,强压下心头狂跳的悸动,她直起腰重新拢住手指抹了一把脸,漏网的细小水珠滴滴答答地从脸上流淌而下,几滴摇摇欲坠的锥状水体挂在发丝间,李剑手心盖住额前的发丝往后靠硬生生把自己从打翻的情绪中剥离,冷风穿过窗户墙壁的缝隙拂过脸,丝丝缕缕的寒气便钻进毛孔往肌肉、骨子里刺。
李剑的脸很快就冻得没了表情,她这才迈出厕所往外过道上走,重新回去礼堂的心思被掐灭在摇篮里,李剑随意地走到建筑外面的露天台阶上坐下。礼堂这边的建筑是首都大学前几年开辟新校区为了撑排面建的,一层层台阶窄而密,足足几百层,李剑并拢双腿胳膊环住小腿,不显得狭促反而有了些安全感。
伸出手腕越过扶手从绿化带随意摘了片新鲜的嫩叶,李剑将根部放入口中重复咀嚼,冰冷的汁水像条毒舌呲溜划过舌头,扭着细长的腰身从舌根一路粘腻滑向食道,口腔顷刻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苦腥味,还有深秋寒霜沉淀出来的涩意,越是接近舌头后方,苦味越发昂首,李剑手指屈起抵着太阳穴一圈一圈地磨,直到面上剩余的水被吹干,眼尾上方一阵阵发烫伴随横冲直撞的惊慌沉寂,她才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拿出手机看时间,距离演讲结束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李剑一边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出录音器的形状一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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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讲座结束,李剑重新回到礼堂,她安然地坐回位置,主动解释了刚才的意外。
“可能是早上吹了几阵冷风,刚刚头疼喝了杯热水缓解很多。”
谢月无疑其他,安慰说没事就好。
谢衡运则偏过头望向李剑,眼底清明,“等下去医务室开点冲剂晚上回去喝,别感冒了这个季节流感本就严重。”
李剑点点头,拢了拢胸前的衣领将拉链拉到底,瑟缩脖子取暖,然后闷闷说好。
待讲座的提问环节,台下学生对这个和知名艺术家近距离交谈的机会感到分外热情,左侧第二排有位拉长胳膊拼命举手的学生,谢司乔一下就注意到了他,看着不住往前倾的半身,忍俊不禁,于是脚步跟着走到讲台左侧, “这位同学,你说吧。”
那位同学颇受宠若惊,急速朝后耸了耸肩膀然后“哐”的一下起身,等拿到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他迫不及待道:“谢老师你好,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哈哈,谢谢这位同学,你好呀,我感到很荣幸收到这么多喜欢。”谢司乔回答得平易近人,喜笑颜开的眉眼瞬间拉近了与同学间的距离。
“老师,您在国内公开的作品展我都有去参加,每一幅作品我都很喜欢。但最让我好奇的是,您的名作《伊》画的到底是谁呢?您也几乎从未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