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馆里与外界宛如两极。
既拉扯着,又撕裂着。
星光漫漫,无尽深邃。
每一次遇见,都像是一场对望。
在宇宙的沧海桑田面前,跋涉的微光成了自己。
漆黑墨玉般的双眸在暗沉的视角下,氤氲出一层潮意。
闪着动容的光点。
为什么会如此想要来见一见?
傅殊月也不太明白。
世间的终极浪漫属于宇宙星河。
而她仿佛浪漫绝缘体的人,却也伸展着出了这片向往。
说是向往,其实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除却平时里遥望天空,也不过去到天文馆两次。
一次,是那病平静了整整一年,她彻底放下心,决定向医生这条道前行。
另一次,则是她辞去工作,离开医院的那天。
背脊挺直似松,脸上神情若无其事,只有她自己清楚,几乎淹没心底的狼狈。
鸦发微动,傅殊月指尖一颤。
唇启,轻轻念出,“有人生活在阴沟里,依然仰望星空。”声音微不可闻。
双瞳怔愣,视线茫茫然。
竟在这里,见到了这句话。
细嫩的双手攥了攥,手心处的伤疼,她恍若未觉。
扬起脖颈,呆愣愣盯着望了许久。
时间滴答走过,宛如午夜十二点,代表新一天的钟声。
片刻,绝倾少女,兀地一笑。
清清淡淡,席卷一切温柔。
像清冷山巅开出的火红花瓣,洁白花蕊的灵花,无声地惊艳天地。
墨色眸底,晶莹的泪光浮现。
傅殊月静静地站立。
离那句话仿佛相隔了一个世纪般的距离。
分明是两个世界,她无端觉得,这一瞬间,重合了起来。
身形缩短,是13岁的自己。
从不与人交心,唯一一次,对一个与她一道从孤儿院出来的女孩。
她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属于别人眼中的书呆子。
那人则相反,开朗,爱笑。
肌肤饥渴症这个病最开始并不明显,表现之下,她变得喜欢粘着朋友。
懵懵懂懂,也不清楚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肌肤饥渴症彻底爆发出来,她才终于明白,那些莫名其妙想要与人拥抱的瞬间产生的原因。
对那女孩,傅殊月没有隐瞒。
没有家人,朋友不仅是唯一的亲友,更是自己唯一的家人。
可后来,是她亲眼撞见,答应保密的人拿这件事向别人诋毁。
说她有病,很变态的病。
在她口中,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十分恶心的人。
明明,她也只是变得在同路时爱挽着胳膊。
也就是那时,才意识到,肌肤饥渴症究竟意味着什么。
即便后来长大,有了清晰客观的认知,也依然改变不了,从那天升起,并一直延续的,深恶痛绝的,自我厌弃感。
症状愈发严重,甚至会用安眠药抵抗。
其实不必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她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宛如烂泥。
被亲人丢弃在泥里,得了像泥一样的病。
为了掩藏,百般地小心谨慎,连去看心理医生都觉得难堪。不像阴沟里的老鼠,像什么。
思绪中,渐渐的,睫根处的泪滴晕染出一片红润。
与之随来的,是宛如被攥住心脏的酸涩。
缓了缓心情,安静地从挎包里掏出纸巾。
所幸天文馆布置了一片昏黑景布,擦拭的动静可以掩盖。
借着去趟洗手间的借口,傅殊月逃开。
整理完情绪。
洗了把脸。
镜子里映着她稚气的脸颊。
雪白脖颈脆弱不堪。
绯红的红唇娇艳欲滴。
眼尾的泪痕铺在红晕之上,桃花眼勾描出几分纯柔。
曾经的记忆清晰地告知自己,与现在的明艳不同,成年后,彻底长开的她,那张脸究竟会有多妩媚妖艳。
净澈瞳眸突然一黯。
打开水龙头,将手心的伤口无情地冲刷。
刺疼感传来,眼底浮现一缕惊心动魄的厌烦。
安静空间里,水流声显得格外分明。
……
在天文馆待着的时间里,傅殊月取出手机,将那一行字拍下。
离开时,馆外的雨水小了许多。
细细绵绵,轻轻滴在草地间。
傅殊月最后望了一眼天文馆,转身,坐进车里。
挎包被纤细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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