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不冷不热的气温,加上日照,将房屋中的潮气一扫而光。
原本生病的人也逐渐痊愈了,各自回到原来的岗位上。
临别的前一天,肖夫人把江时锦叫到了房中。
她疑惑地看着桌上的八锭银子,听肖夫人道:
“这是你这一个多月来的工钱。”
“夫人,多了两锭。”
“你能力不错,那是额外加赏。”
“谢夫人。”
她正想接过那些钱,抬头正好看见肖夫人忧愁的神色,便收了手,认真道:
“夫人若是忧虑,奴婢可以告知您算术诀窍。”
“我看过你那些,瞧不明白也便算了。”肖夫人摆摆手,随后审视道,“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会算术的人才?”
心中一惊,她摇头道:“并非,只是不明白夫人的忧虑,妄想分担。”
“既然如此,何不留下?”
“抱歉,夫人,我不过一介乡野之人,心之所向亦是故地。”顿了顿,她接着道,“因为父母年迈体弱,所获不多,这才入宫讨口吃的。”
肖夫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出乎意料的,扯下了那段面纱。
一张并不讨人喜欢的脸彰显在眼前。
肖夫人想,和之前见过的江小姐差远了。
“你当真想出宫?”
“正是。因此愿意做些苦活累活挣些家当。”
“我可以给你更高的工资。”
“请恕直言,夫人,奴婢还是不能答应您。”她略一躬身,不卑不亢道,“殿下对我有恩,若非他,我此生都无法碰上算术,学会写字,如今既然有了一番小本事,自然应当回报。”
大概是她的姿态实在郑重,肖夫人看着那张脸,一时信了她的胡扯,甚至上前握住手,感慨道: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夫人误会什么了?”
“没什么,一些臆想罢了。”
说话的同时,她把面纱递回她手上,又指了指那些钱道:
“那些都拿去吧,等你日后生活也用得上,若是以后真的要离开了,还得告知我一声,我再送你些。”
一番话说开,连着几日僵着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以至于谢言初看见她言笑晏晏回来时,有些惊讶。
“还以为我那番态度会激怒她,没成想你们关系反倒更好了。”
他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匆忙补充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毕竟答应过你得把你带回来……”
“殿下不用解释,我清楚。”她正垂头看书上落满的灰尘,问,“不会我走后,这儿就没人打扫过吧?”
“……”
江时锦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心中已明白七八分,认命地卷起衣袖拿起抹布擦拭。
“我一向不爱来此地,这才疏忽了。”
谢言初捧着几卷书放到桌上,心虚道:“这是墨竹给你的书,放桌上了。”
“嗯。”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回音,望过去,白嫩的手腕托着棕褐色的竹简,青丝垂落在腰边,隔着纵横的书架,他依然看得清楚。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忽然道。
远处的白纱娑娑拂动,“何出此言?”
“原本是千金小姐,忽然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对你来说很难适应吧?”
“那是我的选择,就该自己承受。”她握着抹布一点一点轻拭,嗓音轻缓,“比起这个,有些不由人的选择才更加让人难受。”
“难道是说我们的亲事?”
“那是其中之一。”她抬起头,他刚好别开眼,“还有殿下口中的那些下人,也是如此。”
“若非出身如此,谁会愿意一辈子做那些苦活累活,相比之下,强加的亲事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公平吧。”
“公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闻所未闻的词一般,笑了一声,“既然公平,你为何要逃?”
匿着某种情绪,那声音低沉而又嘲讽 ,“若是他们也为了逃避厄运做出这种行为,天下岂不是会乱成一团。”
“那么就认命吗?”她淡淡反问,“即便心怀不满,但照样做下去,然后告诉自己都是为了天下太平?”
“大部分人都这样做了,天下太平了吗?”
她盯着他怔愣的面孔,接着问:
“既然不能够,有一线希望,我为什么不抓住?”
谢言初回答不上来,他心中像是有一团混沌的乌云,如今有一丝光线照进来了,但还不够驱散阴霾,甚至雷声愈发猛烈了。
“我不知道。”他说,目光有些茫然,“或许我得回去想想。”
“还有几日便是殿下的册封大典了。”她问得突然,把他的思绪打断了,“殿下知道自己的封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