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纸投射到那张掩映在青丝之下的脸上时,眼皮阖着也能觉察到明晃晃的一片。
尽管如此,江时锦还是瘫在床上,身体不想动弹,只好一点点磨动生锈的脑瓜子。
就现在的处境来说,她等不到叶明轩回来就会恢复容貌,所以得在那之前离开京都。
但问题又来了,离开江府的时机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把财产转移,手头上除了一些首饰外只有五锭银子,放在普通百姓身上,这其实已经算个不小的数目了,据历史记载,在那个年代,一个中等农民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而她又和农民不同,农民主要靠种地和手工业养活自己,自给自足后才会把多余的东西拿出去销售,加上赋税算下来一年的收入并不高。
她既没有地,也不会种田,若是叶明轩失败了,更没有多余的进款,以后又何以为生呢?
越想情况越严重,尽管谢言初极尽宾主之礼,仍生出一股寄人篱下之感。
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悲惨画面,她噌的从床上跃起,只觉得疲惫也一扫而空,然眉宇间依稀可见她并没有完全脱离昨日的状态。
考虑再三后,她伪装了一番,将头发全部束于脑后,又从包裹里翻出一块藏蓝额巾围在额头上,换上一身灰蓝粗布衫出门去了。
离开之前,她本想告知谢言初一声,但庭院四周的房门紧闭,并无动静。
想是还在休息,她琢磨着,反正迟早回来,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按照现代的时间,当时约摸是早晨七八点的模样,集市已是很热闹了,青天白日,喧嚣淫耳。
她漫无目的地钻空隙闲逛,不时往这探探头,一会又摸摸那个小玩意,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熟悉的馄炖铺子。
老板还是很忙,身上套着的灰布衫不知是被面粉蹭上的还是洗得泛了白。
她熟门熟路地往那沸腾的开水锅边丢了两个铜板,压低声音叫了碗馄饨。
闻言老人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陶碗,舀上开水道:“好嘞。”
江时锦瞧着他那双在雪白的馄饨和雾气之间飞快划动的如同老树根盘虬似的手,问道:
“老伯,你这么忙怎么不叫儿女来帮帮忙?”
“诶,他们也忙啊。”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烧水。
旁边的一个身着短褐,弓腰驼背的中年男子估计是个老主顾,听了这话,把眼瞅她:
“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人子女忙着在家种地呢!”
“种地?”她觉得疑惑,又问,“干这行不是更赚钱?”
这话一下子就把周围的人逗笑了,一人嘲讽道:“看吧,读书有什么用,啥都不知道!”
众人纷纷附和,不知怎的就把话题扯到读书人身上去了。
最后还是原先那个人向她解释,“当农民的得交赋税,交的可不是钱,是粮食和织布,照你说的,若是都来挣钱了,一家子只能蹲牢喽。”
她张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眼神一扫打断了:“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还想问老头为啥还出来卖馄炖?”
见她点点头后,他得意洋洋道:“当然是为了赚钱,钱才能买粮食吃。”
“粮食不是可以自己种吗?”
“不是说过吗,都交上去了呀!家里无粮。”他说着朝老板努努嘴,“他又剩不了几把力气种田,总不能连累子女吧,只能出来做营生。”
这下她只剩震惊了,从前一直以为是家有富余才会出来买卖,可是如今的情景看来,不管是商人还是农民,都还只是为了温饱奔波。
甚至从更深一层面来看,商人的卑贱地位让他们享受不到一些普通百姓的待遇,比如住房、学业等,因此抑制了商业的发展,而大量的农民就可以为朝廷提供衣食,当那些农民老了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时,便会自动转行成商人,相应的一些权利也不得不被放弃,朝廷就能减少补助金的支出;若是想避免老了变商人的情况,就只能靠多生育,并且子女有孝心来供奉老人,从而产生源源不断的劳动力。
光是想到这里,她背后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能说,资本社会的产生是必然的。
毕竟,资本家自古有之。
而那些上层阶级的人只需要坐拥其位,一代一代压榨底层的百姓便能安享幸福地度过一生。
她默默吞下最后一个馄饨,朝那道忙碌的身影投去一眼便起身走了。
这种状况不是不能挽救,而她只是个局外人。
沿着那条街走去,是从未到过的方向,道路逐渐宽阔,两边的建筑也更高了。
最显眼的莫过于十字街口处的聆音楼,共三层,红黑漆相映,檐角飞翘,使得整幢建筑像是展翅欲飞的轻燕,走进了看,更惊觉其雕栏画栋之精美,飞阁流丹之芳香。
门口的老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这个白面小生。
畏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