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叽叽喳喳的百里山林,今日静得可怕,一只大山雀抖抖翅膀落在树杈,踌躇满志要一展歌喉,它伸长脖子正待张嘴,猛然从树上垂下条绿油油的藤蔓,一把将它拖进茂密的树冠里。
“嘘——!别出声,不要命啦?”
树冠里,一条青蛇吐着信子,在七八只快要吓晕过去的鸟儿跟松鼠身边游走,用尾巴尖将树叶拨开一点缝隙,示意它们往外看,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上空桃花飞舞,灿若霞雾。
靥娘子发疯了,在桃花妖没安抚好她之前,务必保持安静。
灌木丛已经七零八落,白家洞府也毁的差不多了,白家上下几十口齐齐开了刺盾,眼看就快要抵挡不住。
君莫笑从白卫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叹口气,肃然道:“白卫老头,是你这三孙子不对。”
“是是是,三郎他已经知道错了,孩子小不懂事,靥娘子教训得都对,如今三郎被打成这样,老朽的洞府也毁了,您看是不是能帮忙给说和说和,把三郎的妖丹……”
白卫吓坏了,连白胡子都在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讨要孙子的妖丹,“老朽以性命担保,今日起就把这惹是生非的孽障锁在家中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去骚扰那位素华姑娘了。”
“既如此,我来问问她。”君莫笑说着转身,食指在空中画个圈,就见点点绿色荧光自飞舞的桃花中浮出,慢慢汇成一股清新的风,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柔柔抚上靥娘的脸。
像温柔的母亲在安抚任性的孩子,又像相交多年的挚友在低声交谈,这缕风一直围绕着她,直到最后一丝桃花香散去,风也倏忽消散,归于山林之间。
靥娘慢慢安静下来,再睁开眼,瞳仁已然恢复成纯净的黑色,她抬头看看面前好友,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怕是要把这望仙峰拆了。”君莫笑拉着她向外走了几步,简单讲了讲刚才的事,又说了白卫的请求。
“白卫老头说他三孙子知错了,也保证以后不会让他踏出五峰山半步,依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你把妖丹还给他,让他给山下那姑娘赔偿。”
“不行!好好一个姑娘被磋磨至此,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公平。”靥娘听完摇摇头,转身盯着白卫一大家子,“你们家孩子小不懂事,素华又何尝不是个孩子?她不过好心救了只刺猬,何故要遭此大难?”
白卫一家鸦雀无声,良久,一妇人上前跪倒,抱起地上已经与普通刺猬无异的白三郎,啜泣道:“靥娘子说得对,三郎闯下大祸,怎么罚都不为过,我知道您要他的妖丹是去救那位姑娘,妖胎凶猛,若没有至亲之人的妖丹相护,胎儿便会将母亲生机吸食殆尽……”
“这是三郎造的孽,他应当付出代价。”
她身上有与白三郎一样的妖炁,靥娘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轻声问道:“你是白三郎的母亲?”
“靥娘子慧眼,妾身白珍珍,是白三郎的娘亲。”她说着抬起头,眼神哀伤却又坚定,“是珍珍教子无方,才让他闯下这弥天大祸,只求靥娘子莫迁怒白氏一族,所有惩罚都由我们母子承担!”
父母子女,骨血相连,若是离得近了,便会隐隐有血脉之炁相呼应,如今白三郎身上有两条丝线状的炁若隐若现,一条指向白珍珍,另一条则指向不远处一位男子。
男子对上靥娘眼神,慌忙低头往白卫身后藏了藏。
“好,你跟我走。”靥娘看看天色已近正午,将跪着的白珍珍拉起来,缩地成寸,转眼已在数里之外。
君莫笑拦住还想说话的白卫,挑眉道:“幸亏你这儿媳妇是个有担当的,不然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了结,行了赶紧回去吧,你若再没完没了,小心靥娘把你们一家老小妖丹全掏出来踩着玩。”
白卫瞬间收了声,捂着丹田后退几步,带族人修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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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城,纪家。
靥娘带白珍珍见了素华,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清楚,末了拉着她的手,言语间颇多怜惜。
“此事如何了结都由你说了算,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素华愣愣盯着白珍珍怀里的刺猬,半晌轻轻开口:“皆会如我所愿?”
“是,我会满足你所有要求。”
“重阳踏秋本是乐事,捉刺猬之人是我堂兄,那香囊是重阳应景的,我做了好多,兄弟姐妹都有,并非刻意交换……”
素华惨然一笑,“谁成想竟招致大祸,妖怪行事果然与人不同,空长出一副人类皮囊,说到底还是畜牲。”
她低头,恨恨盯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愤然道:“我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毁了我一辈子,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若能重来我只想把这当做大梦一场,梦醒后我还好好的,所有一切都跟原来一样,我、我才十七岁啊!”
素华放声大哭起来,声声悲切,闻者恻然,白珍珍羞愧地低着头,根本不敢面对这被自己儿子毁了人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