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庄躺在病榻上,忍着咳嗽,听赵若岚讲今日在学新堂又被苏太傅夸赞了字帖的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宽慰、释然又甜蜜的笑来。
她心中那块如玉珏般缺失的一角终于被填得满满当当。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苏文述时,似乎和眼前的女儿一般大。
那是个炎炎夏日,她正逃了学堂躲在院子里的凉亭纳凉,就被母亲身边的大侍女揪了出来,说是来了个远房亲戚,叫她去堂前厮认。
虞思庄一路走走停停,踩着树影躲着烈日,心中不胜其烦。
这样的酷暑还要顶着烈日去招呼亲戚,真是无聊透了。
但她不曾料到的是,身上的那股子烦躁在见到苏文述的第一眼,就消失殆尽,甚至让她觉得如有清风拂面。
那远房亲戚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清清瘦瘦,身上的长衫洗得发白发透,几乎要透出里衫的斑驳。令人惊讶的是,他虽是这样一身洗旧了的破衫,站在满身环佩的母亲面前却丝毫不显穷酸,反而显现出一种有别于她常见到的世家子弟的清劲风骨。
虞思庄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颤。
那双眼生得极好,清雅素然如同前夜里的月光,朝她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带着丝丝轻柔的凉气,说不上的清爽。
不等母亲发话,她便学着印象里哥哥和友人初识时的样子,冲着对方伸出右手,展颜一笑道:“虞思庄,幸会。”
对面的人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她这不同寻常女子的招呼方式,可他也实在是不敢随意握住女孩子的手,再将人家拽进怀中拍肩。最后他只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掌心,红着耳廓回道:“苏文述,叨扰了。”
虞思庄第一次听到如此凛冽清扬的声音,也是第一次触碰到如此冰冷的指尖。
那是她印象中第一次感受到西疆夏日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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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述是虞思庄母亲苏氏的远房亲戚,家中三代以内的人都因故而亡,只剩一个奶娘。他年纪尚小,做不了工,奶娘年纪又大,养活不起他,只好讨了盘缠,带着他从江汉一路西行,来西疆投奔苏氏。
苏氏见老奶娘可怜,便领了他们进来,本打算找些简单的粗使活计给苏文述,但见他文静灵气,便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苏文述对答如流,不卑不亢,且言辞之间并非白丁。
苏氏便知这孩子定是上过学堂爱读书的,心中便生了些喜爱之情。她两个儿女,一个赛一个的不喜读书。小女儿自己逃课还不算,还总是拉着哥哥胡闹。确实也应该找个学伴,带带他们读书的气氛。
苏文述年纪同虞思庄相仿,正是个好苗子。
苏氏拿定注意,这才叫人去找自己的一对儿女过来相见。她没想到的是,苏文述何止是有灵气,虞思庄也不仅仅是有了个学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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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苏文述读书的天赋便显现出来。不仅仅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不论是诗画还是琴棋,他都进步神速,不到一两年,便成了先生口中的奇才。
不过他还有个天赋,只有虞思庄知晓:
但凡他见过的字迹,他都能模仿得如同本人。
虞思庄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发现他这个天赋的了,只知道儿时先生留的课业大部分都是苏文述帮她写就的,一次也没被先生发现过。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她记得有一次苏文述按照她所说的,绘制了一整本的蹴鞠战术谱,她看到那本册子的时候这样笑着问他。
对面的人微微红着脸,只看着她不回答。
她被那双清冽的眼专注地看着,心头砰砰直跳,只好胡乱说道:“噢!我想起来了,你习射不行!走,我们去后院习射去!”
那日她大笑着看他将箭射得满天,就是射不中靶心。
平日里清傲如竹的人被她这样取笑了一下午却也不恼,只转过身来,含着笑意道:“仔细喝风了,回头肚子要疼,可两三日吃不了糯米糕。”
那日的余晖洒在苏文述高高瘦瘦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虞思庄的襦裙上。
那时虞思庄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他们的影子会永远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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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雪落如飘絮。
苏文述一边听虞思庄讲前两日她和苏氏去庙里敬香,路上救了个人,一边帮她赶先生留的课业。
“那人姓谁名谁?”他随口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虞思庄毫不在意地说着,走到苏文述旁边,仔细看他写字,口中啧啧称奇:“要不是我亲眼所见,定也会认为这就是我自己写的。”
苏文述停下笔,抬眼见她有些倦意,便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明日定不会缺了你的功课。”
虞思庄心知确实该回房休息了,可见他一张冷峻的脸上烛光跳动,简直比这世间任何美景都要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