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四年二月,春日来得有点急。立春不久,辛陵城首富苏家桃园内的十里桃花开得灼灼耀眼,林内笑语欢声不断,一场宴席开得很是热闹。
“阿娘,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繁盛,不如咱们换个方式玩桃花令如何?” 开口说话的人是苏家最小却最尊贵的苏九娘。
“哦?往年的桃花宴你总也不喜桃花令,今日怎的想玩了?”坐于首座的苏夫人望着自己唯一的小女儿满脸宠溺笑道。
“表姐新来,今日小宴特为表姐所设,女儿特意想了这么个法子来玩嘛。”九娘向对面的澄宁望去,语气娇嗔天真,但目露挑衅之意。
澄宁面上笑意不减,只心里默默吐槽,她算屁个表小姐,她姓韩,这家姓苏,苏夫人姓刘,半毛钱关系没有。但是十日前一场变故,让她硬生生和这家人扯上了几分关系。
“是啊,母亲,表姐是官小姐出身,在辛陵城颇有些才名,这桃花令定是信手拈来,九妹着实照顾表姐。”另一边一黄衫女孩笑着接道。
黄衫女孩乃是苏家排行第六的女郎,庶出,本是捧着苏九的一席话,但气氛却忽地凝滞了。
澄宁眼皮子微掀,面上不动,染了丹蔻的指甲紧紧扣在手心,她阿爹本是辛陵城太守,去年岁末升为度支尚书,调令来得急,她和二哥陪着阿娘留在辛陵城慢慢处理后续事务,但谁知就在十日前,她与二哥外出看了回戏,回家后却见韩府被血洗一空,阿娘倒在血泊里。十四年的和顺日子一朝颠覆,二哥镇定些,冷静下来后,大张旗鼓草草办完丧事,拿着阿爹临走时给的信物找到苏家。苏家家主见状,立即将二人留在苏府,还给两兄妹定了个长住的名头,告知外人,韩夫人与苏夫人是表姐妹,澄宁兄妹自也成了府上的表小姐和表少爷。
按韩、苏两家地位,在此之前辛陵城大大小小场合上家眷自是见过。澄宁自小聪慧,加之阿爹地位,自然闺阁小姐都得捧着。辛陵城集大晋国之富,而苏家更是辛陵城首富,数百年不倒,苏家女儿虽多,但只苏九为嫡出,因而苏九自也受人追捧。
澄宁自己是记不得何时得罪过这小女郎,自住进苏府后,这女郎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原也不是头次找茬。
“六娘说的不错,澄宁之才连我都是佩服的,小九好意,阿娘也不忍负了你的意,小九尽可说说怎么个新法子。”苏夫人微微一笑,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六娘,半丝不受这凝滞的氛围影响,望着澄宁目露欣赏之意。
“多谢各位姐姐妹妹,不知九妹的新桃花令是怎么个玩法?”澄宁缓了缓脑中的思绪以及心口不断往上涌的苦意笑道。
“夫人,公子回来了,说要表小姐过去。”苏九正要得意开口,却见一侍女匆匆赶来,在苏夫人耳边小声回禀。
“既如此,那我们玩,澄宁先去畅意园。”苏夫人点点头望着澄宁笑道
“是。”澄宁行礼告退。
苏九望着澄宁缓缓远去的莲步重重哼了一声,不过随着而来的却是头上挨了一巴掌。
“阿娘!”苏九摸着脑袋转头望着自己的阿娘,更气。
苏夫人眼见女儿这模样,着实无奈,席上还有家中各房女眷,不好再说。
另一头,澄宁一路跟着侍女来到畅意园,若说苏九是苏家最尊贵的女郎,那苏三则是苏家最尊贵的郎君,苏三是苏家家主这一房唯一的儿子,自幼调皮捣蛋,大些开始斗鸡走狗,近几年包戏子、逛青楼、赌牌九,只要是纨绔子弟玩的,苏三一样没落下。但苏三也不知撞了什么狗屎运,上至年迈祖父下至阿爹阿娘都宠着他纵着他,苏家家主甚至公开放言,苏家之财无须小儿蝇营狗苟。此话一出,更是没人在再这位小祖宗面前多一句嘴,老祖宗面前更没人再说。
“公子,表小姐到了。”
“哦,让她进来。”声音如清泉扣石,很是好听,澄宁想苏三不去唱戏倒可惜了。
澄宁此前就与苏三相识,二人第一次见面算不得愉快,苏三本就是有名纨绔,从不讲虚礼,澄宁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在苏三面前也施展不开,因而话音一落,澄宁自顾自推门而入。“你一回来就寻我,可是我家有了消息?”
面前的女郎今日大约因为桃林小宴好生装扮了一番,眉眼如画,本就生得甚为好看,加之一身浅粉色襦裙,裙上有绣娘精心绣的桃花枝,配上白色丝绦,不盈一握的纤腰挺得笔直,步履又轻轻盈盈,桃之夭夭,苏三眼中一晃,倒好似瞧见了那桃花小宴。
“韩二曾吹嘘他妹妹倾国倾城,倒是不算假话。”苏三歪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望着澄宁笑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澄宁瞧了瞧,这人今日倒是素雅,一身白衣,只发间插着一根上好的青玉簪子,可配上这么一副慵懒风流的模样,倒是硬生生将素雅凸显出三分华贵来。
“要论容貌,谁能及得上您,若扮上女装....”
“若扮女装,公子我就是九州最出色的青衣。”苏三沉吟接道,竟面露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