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那位嘟囔着九荒帝君“实在荒唐!实在见异思迁,实在不可救药!”的北一帝君大踏着步子闯进了万物宫。
果然,大殿之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位被九荒子民传得绘声绘色,成天泡在后宫,一心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伟大帝君,果然没有在前殿处理政务。
北一帝君叹一口气,向后宫走去。
他人还未到后面,便忽然浑身升腾起一种久违了的,极模糊又绝对鲜明的——异样的悸动。北一帝君,应龙仓涯,乃是上古神兽,他有着与生俱来,对至高神祇神息的敏锐感受力。
仓涯隐然感受到了一种至纯至正却又极浅极淡的清澈神息。他恍然抬头,万分不敢相信自己,又更加充满祈望的放眼望去——一抬眼,就望见了远处,万物宫后宫最后面的偏僻之处,冉冉清光浅淡,隐隐虹霓泛彩,碧草花叶,缓缓发芽。浮漾着的清澈灵气吸引四面八方灵鸟极轻的鸣叫着,向着那处小院中匍匐盘旋。
仓涯浑身的血液一霎间猛得全部上涌到了头顶,冲得他脑中嗡嗡作响,冲得他目中水光迷濛,冲得他,张开了口,“呵呵”两声,却颤抖极了的再也不能发出一声。
他拔腿奔过去,可只跑了两步便腿软得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他满心惊喜满心紧张满心希望!他匍匐着向前几步,又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不管不顾,直冲进了那九荒帝君的后院门里。
少微正忍着万般难受,忽然“咣当!扑通!”几声巨响,一个伟岸人影二话不说便从外面闯进来,冲到他榻前匍匐下去!这下把少微吓了一跳,心中更觉慌闷得喘不过气来。
就听那人已然哭得也喘不过气来得道:“仓涯此生,终能再见神尊了!”说罢便只是伏地痛哭不止。
九荒上空便因着它的北一帝君的哭泣,又阴云密布,下起春雨来。
九荒帝君、作作、蜥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住了。嗯……是真的呆愣住了。
仓涯哭了许久,终于忍住激荡的情绪,抬起头来,眼前还是当年那位少年神尊,竟一点也未曾变化,依然是那一袭白衣,依然那般荏弱清寒,依然是那万千风华,沉毅清隽,静若寒潭。依然,是那一泓明澈秋水,只一眼,便映照在了应龙的心上。
可他的少神,看到他,眼中却现出迟疑的神色。
仓涯想到了少神殒灭,此番当是复又归来,便不由心中升起悲伤,膝行两步,趴到榻边低声问:“少神,可还记得仓涯?”
少微静静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子,蹙了眉,默默摇了摇头。他正头晕得厉害,刚服药不久,被仓涯这般一闹,胸腹间的翻搅便更加厉害起来,刚一动,胃里就往上翻涌,他赶紧按住胸口,却还是忍不住得一阵一阵的恶心。
天渊本来脑子已然近于正常,谁想到应龙竟然这般不正常,竟将她吓得几乎也不正常。
好在她心中实在牵挂少微,一听到少微作呕的声音,便马上反应过来,急忙去看顾。百忙之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那莽撞的应龙一眼。
这么着少微榻前每日呆立得便又多了一人,嗯确切说是两站两卧。
九荒的两位帝君一位侍立在榻前,一位也侍立在榻前。只是两人极不友好的经常无声的互相怒目而视,与榻尾那两只来比,人家两人蜷在那里,实在相亲相爱:一个给另一个捋髭须,另一个又给那个掏耳屎……
只是少微身上不豫,整日昏睡,没有一点精神。
天渊惊奇得发现,少微每生一次病,便会长大一些,而再次生病便更加重些,更加难好起来。想是因为他越长大便身体便越与原来的他相似,身上的病痛便也渐渐回来……
这日,两位帝君正一边侍立着,一边无声的挣抢递给少微喝水的杯子。
少微静静倚在榻上,忍着口渴,眼睁睁看着两人互相无声的掰对方抓着杯子的手指。
这些日子,少微又常常头痛,听不得嘈杂声音,所以这两位帝君,倒省了言语上的相互压制,只一个劲在他榻前默默动手动脚。
正抢着,有人来报,说,极僻地区又有邪祟出没,已经偷偷抓了几只小沙虫了。天渊和仓涯一听,又顾不上抢杯子,两人双双前去大殿安排出征去事宜。
天渊又穿戴好了铠甲,对付那些邪祟,她向来是亲力亲为的。出征前,她跑到后院,再四嘱咐作作与蜥奴好好看顾着少微,又派了许多人守护在小院周围。
少微自从归来,几乎从不说话,整日不言不语,只是拿眼睛看着面前的众人做何事说何话。当是他神识不稳,不愿多言。只是这回他看到天渊穿了铠甲,眼中便露出不舍,低低唤了一声:“天渊”
他这么唤了一声,便已经把天渊的心完全溶化了!天渊几乎想马上便卸了铠甲,就这么一直守在少微身旁!可她还没有动作,便又听少微低弱道:“我等你凯旋归来。”
嘿!九荒帝君,霎时便浑身得劲,威风凛凛,率领着九荒军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