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薛宁汐沐浴更衣后趴在贵妃榻上看书,正看到《风俗通义》道:“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这便是“捧杀”,纵得人无法无天、得意忘形了,再一举击溃,好妙的手段。
薛宁汐还未感慨完,便听见推门的声音,她头也未抬,闻着这阵脚步声,薛宁汐乖乖的放下书,“阿娘,阿爹。”
凌听雪还未沐浴,还穿着早上那身繁复的紫色衣裙,薛如言跟在她身后,她走过来,看了一眼压在她手掌下的书名,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看书呢?”
“嗯,”薛宁汐爬了起来,她有点心虚,又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阿娘,你是不是要说我。”
凌听雪被她的直接逗笑了,在榻下的凳子上坐下,“我为何要说你?”
“因为我在生辰宴上当众让王奈奈难堪。”
薛宁汐没有像原枫那样震慑,也没有像南宫易朗一样一言不发溢于言表,而是问到底,问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想羞辱谁,她又在嫉妒谁。
她甚至惊动了她的母亲,薛宁汐却不畏惧半分,在她试图用小孩子之间的斗嘴粉饰太平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有人教坏了王奈奈,否则好好一个姑娘说话怎的如此难听,不像是伯爵府家养出来的名门贵女。
王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让女儿向她道歉,惹得旁人好生议论了一番。
薛宁汐看着父母,认真的问道:“我很不懂事对吗?”
凌听雪一愣,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依着她的性子,她不该这样想才对。“怎么这样说?”
薛宁汐低下头,喃喃自语,“他们都这样说。”
其实她知道,她也知道因为自己的性格傲慢,阿娘受了不少非议,她和阿爹都觉得阿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可别人总不这么想。
凌听雪轻轻一笑,这个笑容让薛宁汐想起有一会儿她去祖父家,见祖父偏心姨母,她问阿娘为什么祖父这样,要说偏心,阿爹的官位比姨夫的高,偏爱也是偏爱阿娘。
阿娘那时也这样笑,她说:“所以他奉承你阿爹啊。”
会奉承丞相,会让她好好做这个大娘子,却不会让她多为自己着想。
直到再看到这个笑容,薛宁汐才恍惚间明白了,这就是释然,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不在乎父亲的偏爱,不在乎旁人的言论,不在乎“别人”。
“宁汐,为娘从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为娘觉得懂事是最没用的。为什么要懂事,想让你更懂事的人只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你,你可以不懂事,可以不乖,做你自己就好了,他们指指点点,只是因为他们无法成为你。”
从薛宁汐的院子里出来,薛如言就拉着夫人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抚。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是散着的,那时两人还未成亲。
转眼间,她的头发已经挽起了数十年。
他知道她说的这些都是自己吃过的亏,凌听雪强大,勇敢,所以才温柔。但这些品质都不是在择婿时的谈资,不是为了成为贤妻良母,而是成为这样的,让自己满意的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愿意在父亲从职五品,与薛如言身份悬殊的情况下顶着议论声嫁给他,因为薛如言从来不觉得她是谁。
她是她自己,他只爱她。
夜深了,原枫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还在想早上的事情,他知道薛珩羲的意思,可自己的意思却不那么清楚了。
他左一句为了郡主右一句薛宁汐的,他究竟想要什么。
突然,他听见了“吱吖”一声,门开了,月光照进来,顷刻之间,一抹白色向他飞来,他立刻坐起来,银针狠狠的钉在了床板上。
黑衣人想逃,他抽出床头的匕首甩出去,钉在了门上,拦住他的去路,人也站起来拿过了长剑,黑衣人转过来被迫与他打斗起来。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半开的门被彻底打开了,黑衣人趁他注意力分散退在了一边。
一位红衣女子走进来了。她的模样被面具挡住了,看不出身份。她一眼便看见了完好无损的原枫,冷笑了一声,对黑衣人说:“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黑衣人转身离开,没走几步红衣女子就扬起手,银针飞出去,正中他的喉部。“没用的东西。”
这一幕瞬间勾起了原枫的回忆,红衣女子转头时剑已经架她脖子上了,他的嗓音沙哑,浑身散发着很重的煞气,“你是谁?”
红衣女子抬眼看他,似乎不惧这把剑一下就会要她的性命。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都是狰狞,没那么好看了。
红衣女子手快速的夹住了剑身,用力将人往前带,剑侧着她的脖子划过,原枫松开了剑柄,踢了一脚她的小腹,红衣女子被踢出去了,她顺势将剑转了个方向握住了剑柄,将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
原枫俯视她,眼睛微微眯着,脸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