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慢慢勾起,又垂下去,如此反复多次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可当他朝门口看去时,景绵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陈放脸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容,开始如坍塌的墙壁一样,瞬间倾塌。
只剩下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如往常。
“什么时候的事?”景绵问道。
究竟是何时呢,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是七公主出嫁前还是七公主被困在寝宫的时候,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像做梦一样,他被诓骗出去,到了地方。只有几个经验老道的太监,从来没有人给他一个理由。
等他清醒之后,就剩下满地的血陪着他。
他想或许是得罪了哪位大人,所以才受此极刑。
可他又不敢想。
“我忘了。”陈放哑着嗓子道。
所发出的声音已是嘶哑不清,就像搁浅在水岸边的鱼儿,自以为极尽全力地游回水面,其实在旁人眼里只是挣扎了几下。
如蜉蝣撼树一般,自不量力。
景绵笑了笑,继续问道:“还想陪伴在那个孩子身边吗?”
“想。”
“以前觉得受屈辱比死了还难熬,现在一心只想陪在她身边,什么身份都行。”
说完,他朝景绵绽放出腼腆的微笑。
让她觉得五味陈杂,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像是一切都变了,又像是一切都没变。
“起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她。”景绵收起了身上的刺,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她转身背朝着门口,几不可闻的几道叹息声从厢房内传来。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陈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景绵的身边,这是他所能想到的离七公主最近的地方。
这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只有陈放脸上不时露出的笑意,仿佛很期待着和七公主的孩子见面。
等到了门口时,景绵率先走了进去。
反倒是方才还一脸喜悦的陈放,到了门口开始变得拘谨起来。
他用手将身上褶皱的衣服,慢慢抚平,又抬手将已将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给往后捋一捋。
景绵也不催促,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幕。
原来看在乎的人时都会尽自己所能的留下好印象。
她懵懵懂懂的想着,会不会有人值得自己这样做呢,一会又坚定地摇摇头。
做完这一些的陈放跟在景绵身后,走进了这个温暖的房间。
奶娘在景绵的授意下,知趣地走了出去,还顺道将门给掩上。
景绵走到了房中央的摇床边,示意陈放也走过来。
只是陈放一幅谨慎的模样,反倒如做贼一般,慢慢挪动着步伐靠近摇床。
可眼中的雀跃早已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原本还一脸笑意的陈放,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间,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一步步走来,经历了多少的苦楚。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抛弃了什么,才能站在这里。
他没有哭出声音,只有眼泪慢慢流淌。
似河水一般,这是景绵唯一能想到的比喻。
景绵见多很多人哭,有像母妃一样隐忍的哭,有像淑妃一样嚎啕大哭,也有像七姐姐一样惹人怜爱的哭,唯独没有见过经历过的折磨和喜悦交织在一起的哭。
这时摇床上熟睡的婴儿仿佛有所感似的醒了。
伴随而来的就是她的嚎啕大哭。
哭声嘹亮,贯穿整个房间。
景绵自己就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她伸手学着乳娘的抱法,将小婴儿从摇床里抱了出来。
别看她一脸正经,动作毫不生疏,实际心里早已经慌的手忙脚乱。
只是意外得是,婴儿的触感十分软,像是抱着一块面团子。
景绵将婴儿抱起来,转手交给了还在哭泣的陈放。
陈放哭得浑身抖动,也没在意景绵将什么塞进他的怀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感觉到软绵绵的触感。
他浑身僵硬了起来,连哭都忘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哭声都止住了。
抱着的手下意识地开始拍哄起来。
陈放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个刚刚停止哭泣的婴儿,仿佛就像是看到七公主一样。
他依稀记得最后见到七公主时,那是在她大婚时。
前去送亲的都已经走完了,陈放只敢躲在远处偷偷地看。
看她着一身红衣,越走越远最后消逝在他的生命中。
后来再听到七公主的消息,是她难产之后,陈放时时刻刻后悔当初是他先松了手。
所以他整日活在悔恨中,直到这个婴儿被接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