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些古籍都是新寻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明衡一脸傲然,又隐隐有些期待,仿佛在等待着夸奖赞赏。
“嗯。”明鸾比对着手边的药方,头也未抬,只轻轻应了一声。
“就只是,嗯?”明衡似有些气闷,而后神情一转,一副心伤模样,“妹妹变了…明明小时候还会跑来拽着我的衣袖,满眼崇拜地望着我,唤我阿兄…”
“嗯。”明鸾故作敷衍地回道,仍是不愿多看。
明衡今日这打扮,着实太过晃眼了。
云烟色锦袍,通身绣银丝百花纹,衣襟上的几只刺金雀鸟则用了宝石翎羽嵌缀。五□□冠,点翡翠玛瑙其上,浮光织锦发带,腰间又饰了玉璜、玉壁、玉衔。
严寒时节,竟还拿了把象牙镂刻的描金折扇。
“阿兄可是预备着去哪?”见明衡仍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饮着茶水,明鸾不禁有些好奇。
“抚翠阁…”明衡有气无力地答了话,加之一声叹息,瞧着已是生无可恋。紧接着又似恍然般,半是讨好地开了口,“妹妹,需不需要我留下帮忙?”
“不需要。”
“那我再去寻些古籍医书?”
“不必。”
“哦…那我可走了…”
“嗯。”
“真走了…”
“灵玉,送世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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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鸩毒。
合多种奇稀异诡毒物,粉磨而成。初时无状,其后剧痛入髓,于体内销蚀蚕噬脏器,至溃烂,至腐化。
但中毒之人,外表只如寻常,甚至因着腑内脏器消弭,血气充盈,面色转而愈发嫣红,瞧上去艳艳荼蘼,煞是好看。
而直至气绝,这般剧痛也只会变本加厉到无以复加,不会有半刻止歇。
沾染分毫,无医无解,回天乏术。
冬日萧瑟,落雪楼内却依旧步步珍荣美景,满目富丽金碧,火道地龙灼燃不断,将寒凉之气驱散得不遗一分。
香函里的乌木还未焚尽,满是熟悉又心安的味道。明鸾神色平静地看着手边的医书,可眼眸深处,光彩消逝,渐渐化作一片灰暗空洞。
昔日景象,纷至沓来,幕幕浮现。
琉璃熏炉,漫溢而出的兰桂之气。
随身物件,莫名添有的兰桂熏香。
夜宴赐酒,皇后那般不安与慌乱的模样。
以及岁安门上,剧痛累加,不断呕出的鲜血。
许还有些她不知道的。
如此种种,怪不得。
看来,前世过往,上京城巍峨的深宫里,盼着她死的人,真真是不少。
近些时日,明鸾阅遍了能寻来的医书古籍,甚至手札誊抄,连着刚刚明衡送来的那些都算作其中,详查之下,却是所获堪忧。
各类药典载录之词,对西域鸩毒的描述皆是语焉不详,又或是模棱两可,跟本寻不出其内毒物的所配方剂,更遑论解毒之法。
无解,但却并非没有法子应对。只是甚为生僻罕见,世间少有人知。可就算知晓详情,仍存半分余地的话,也绝不会有人愿意一试。
而如今,这法子便在她手中。
暗中潜藏的凶兽终要显露爪牙,眼前方寸间的平和,不过是利刃高悬下的惘然不知,看似安稳的时日,已是不剩多少。
明鸾的心绪愈发沉冗,难抑的恨意不由得显现而出,却又在顷刻间被逼迫着变为如常。
放下书册,明鸾捡了支青石香箸,拨弄着乌木焚燃后的灰烬。双眸低垂,一手托腮,一手无意地划动,断断续续,不经意间留下的杂乱痕迹,倒是颇似一只小兽。
“像阿昭。面无表情,又凶又呆。”明鸾看着香盘上的涂画,弯了弯唇角,低声轻笑起来。
而后,定了定神,明鸾唤道,“檀青。”
“小郡主有何吩咐。”护卫在旁寸步不离的檀青立即上前听令。
“点一队亲卫,明日我要去大悲禅院。”
“是,小郡主。属下这就去安排。”
见檀青神色间似有几分担忧,明鸾又开口道,“阿爹那儿我会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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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之地,多深山密林,其中烟瘴荒蛮,沼泽暗渊俱有,又遍布蛇蟒毒虫,因此人迹极少。
可若干年前,肃文帝登基不久,便曾下过一道旨意,竟是令京畿禁军前去岭南,剿灭一个避世而居的部族。
诏曰,蛮夷之人,笃信旁门,以邪术魇压诅咒,怀谋逆之心。焚其居,男女皆斩,当尽诛之。凡有包庇者,同罪论处。布告天下闻使闻之。
当年之事真相如何,又是否存了隐情,明鸾尚不得知,但于那般屠戮抹杀之下逃出生天之人,却可以寻到踪迹。
这般隐秘,本该无从知晓,想要寻人,更是犹如大海捞针,绝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