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家当成活动据点，薛梨那时候每次都被薛文轩死皮赖脸拉着去他家里玩儿，然后人高马大的薛文轩就会端着两个小板凳，脖子上脖子上架着一条长凳，凳子摆在堂屋角落，一头坐着薛梨，另一头坐着薛文博，长椅上摆着两本干净整洁但写满了字迹的练习册，书页翻动笔尖摩挲，院子里的一群小孩此起彼伏呼喊嬉闹，薛梨就在这样嘈杂的声音中安静长大。
回忆渐渐拉远，薛梨回过神来，薛六明还在说话，薛梨却注意到他衣领上沾了些灰尘，耳后还有些黑灰色的痕迹。
“好的六叔，轩哥的事我会留意的，您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哪天他就想通了。”薛梨掐着薛六明说话的空隙插了一句，薛六明闻言也不好多说，微微沉默一瞬，接着看向陈丽芳，”你六姨正好要去县上，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让她一起给你带回来。”
“好嘞，正好家里却两张洗脸巾，麻烦六姨了。”
“害。这有什么好麻烦的。”陈丽芳摆了摆手，甩着钥匙又上了车，伴随着嗡鸣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行了六叔，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我妈还等着我给她掰苞米呢。”薛梨站起身，小心的把碗放在桌边，陶瓷与木头之间发出一声清浅的沉闷声响。
薛六明呵呵笑着送到门口，薛梨突然一转，笑着说：“六叔帮我打桶水吧，我洗洗，刚刚踩红苕地里了。”
说话间薛梨已经走到井边，这样的院井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只不过薛梨家的是在后院，她踩在井边，一阵泥水流淌下来，蜿蜿蜒蜒像一条蚯蚓。那是她脚底的泥和湿润的井水接触后形成的。
在她来之前薛六明家就已经打过水了。
这并不稀奇，这几天都是雨，除了今天稍晴些，但并不影响泥土的湿润，打些水来冲洗再正常不过，可是薛梨看着一旁奋力打水的薛六明，他脚上那双鞋和中午她看见的样子一般无二，湿润的外层泥土已经泛黄干化，丝毫没有被清洗过的意思。
秋日的井水冰凉，薛梨细长的指尖都被冻得泛着红意，鞋子随意擦洗了一番，还滴着水。从薛六明家出来后薛梨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着薛六明家后山往山上走了。
从这座山翻过去可以直接到梧桐坡，这还是薛文轩当年带她走过的，这些年山上的草木生长代谢，路已经有些变了，薛梨记得以前山脚是一片菜花地，她曾经见过一条五彩斑斓的菜花蛇从路旁的柏树上爬下来窜进菜花地，七彩的长蛇在金色的花海中游荡，连天上的光晕都散发着花香。
薛梨清醒过来的时候趴在地上，后脖颈被一脸惊惶的薛文轩拎着，身后一群小孩看她的眼神满是惧怕。
如今那片金黄的菜花地已经长满了草木，翠绿的表面下覆盖着湿烂的朽木，两三只小小的白色蝴蝶被路过的人惊起又落下。
手机通知突兀的响了一声，薛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微信通知，还没来得及点开细看，她突然被白色鞋子边缘蹭上的一抹极细小的痕迹吸引了目光。她蹲下来，用指尖抹了抹，她很清楚那是燃烧之后的灰烬，和薛六明身上沾染的一模一样。
薛梨将手指送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那是一种久违的，死人的味道。
余光中已经能看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泛着金黄色泽的落叶铺在地上，一个黑色的人影就那么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的望着薛梨。
他的手上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薛梨看见他抬头，锋利的眉眼仿佛刀割，没有一丝温度。
她听见他说。
“薛梨，你不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