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却还笑得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果然。”
何念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她将竹棍从他身上收回,一端搁在地上,一端捏在手里。
外边的风吹拂进来,消散里头的各种气味。
少年在等她。可久久,都不听她问什么。
在她的注视下,少年的脸渐渐烧热,又渐渐冷却下去。血色掩在脸色下无人发觉,他的双眼开始在何念处飘忽:“姑娘能想起我是谁吗?”
看她神色微疑惑,他自嘲般自答:“姑娘终是想不起我。”
何念自问记性并不差,见过面的人,她多少会有点印象。可看少年的神情语气,他似是与她相识很久,两人纠葛甚深,甚至他对她还有深深的怨气,何念摸不清他的底细,“你故意与何绛说话引我来,现在我既来了,你说说看,我们到底有什么渊源……你知道什么,又究竟想做什么。”她摩挲着手里的鱼竿,语气冷淡,“今日你不开口,日后你想说什么,都没人会听。”
少年垂下眼眸,怔怔然看向地面:“世子对姑娘是那般的好,手把手捧着,生怕捧坏了。我以为姑娘跟我一样,都是为人所困……将心比心,这些日子姑娘为何对我如猪狗?”
在旁人看来,许戡对她很好。没人打她骂她,好吃好喝供着,只是关着她而已。
何念眉心微跳,她在想山中别院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这少年,是其中的谁?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春日宴设计他人,其后故弄玄虚,藏头露尾。何念将手中的竹棍一甩,“落在此处,难道还想让我将你好生供着?何绛与你私刑,我不知,但你并不无辜。倘若在京城何府,你早就活不到今日。”
毫无预兆,竹棍落在少年的肩上,他既痛又惊,抬起眼皮来:“你竟打我?”
“我打不得么?”甩那一棍,带地何念掌心亦火辣辣的,“早年你口中的世子,也曾被我打地头破血流过……”
许戡是侯府的公子哥,却不是个绣花枕头,初始被她打虽然意外,但还能阻拦一二,能跑会说。别院那些下人见此,也会相助他。他们人多势众,她至多只能把他打伤,不能将他打死。
他实在不敢与她单独在一个屋里,后来见她稍软和些了,许戡才不让仆从进屋。
直到她用破瓷片抵着他的喉,威胁仆从们让她走,许戡竟道:“无论你逃还是我死,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你这样是没用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何念,你跑不了,我若是今日死在你手里,他们会杀你与我同穴,我们两人死也死一处。”何念一直厌恶他,他用过的东西她见了都要往外扔,所以他知道怎么恶心她。
他坚信只要困住她,只要活着,就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卸掉她的力气。
那时她搅着别院的人片刻不得安眠,他们不是被她打过,就是见过她动手。
想到什么,何念缓缓道:“原来,你是后几年进来的人。”
许戡的发妻小林氏手段了得,知道他花钱在外头养别的女子也不妒不嫉,还常给他支招给他送得用的人。送来的那些人长得都很和善,一家子的命都系在主子手里,知道攻心为上,所以常卖可怜。何念不想看她们,常将人轰出去。
许戡跟小林氏怕她寻短,又找了人专门在屋里轮流杵着盯她。
“不错,我的确是后来的,”被她打痛的地方犹在发颤,少年看向她的目光还有些难以置信,“姑娘,我是江影。”
江影?
这名字很耳熟,可也只是耳熟。
少年挣扎着身躯,向地上更光亮处挪动,“姑娘,你看看我的脸……那时我跟江照脸上都是满满的刀疤,我们都轮流给你值夜,你就在窗下的书桌那画画……”
何念冷眼看他,屋里盯她的人是有叫这名的,那两人看不出具体面容,身材结实。少年的脸上只是黑,没那么多疤,身量瘦弱。不过这眉眼,细看确实跟其中一个有些像。
这个年纪长得快,但也就这点像了。
说到那二人,何念不免想起那日冬夜里的火:“那场火,想必也不是江照一人放的……”
许戡出外差不知归期,但难得给她留了把匕首,权当防身之用。
她记得自己死的那夜,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那个刀疤侍从江照。
那把匕首真让她用上了,尽管对江照而言并不算什么。
屋梁倒塌,团团的雪往下落,她疼得厉害。
那两个侍从总是藏在暗处,不声不响,现在回想,也只是两张划满刀疤的脸。
对何念的猜测,少年却摇头:“那是江照瞒着我做的,我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出来时拿着你的画,我便将他杀了。那么大的火,我还以为姑娘死了,不想姑娘还活着,我就趁此带姑娘逃出去了……”
屋里洒了油,火光猎猎,却无人发现。
山里飘雪,天不算太黑,能依稀看到些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