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寂寂飘雪夜。
大雪小雪接连下了半个多月不见停,别院几乎与周围山间树木融为一体,只有东厢房的小窗上数年如一日映着道人影。
女郎面目沉静地立于书案前,全副身心浸入到眼前铺展开的生宣纸上。
她执笔画的是高山松柏隐寺,大片深浅不一的黑灰白仅有几抹亮色,潺潺小涧溪流飘着细润鲜妍的红梅,还有朵朵落于魆黑山石中隐匿难寻……
这么看着她,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暗中窥伺的侍从有些恍惚。
那临案作画的她二十又七,分明不是女子最出挑的年纪了,可依旧姿容卓绝,宛若无边夜幕中皎皎的月。
只是再好再妙的人,遭人禁锢沦为外室,终究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可惜了。
*
桐油烧着木块,龇牙咧嘴地吐着火舌。
火势尽数蔓延,侍从悄然逼近,低声道:“定王既败,姑娘也该去了。”
今年秋末朝廷动荡,定王谋逆,证据确凿罪不可赦。此案牵涉甚广,何氏是被株连的世家之一。
她亦是何氏女。
被许戡秘密囚禁在此,已有十年了。
何念目光落在桌面半干的画上,拖延着时间,“这是世子夫人的意思?”
侍从不答。
何念:“她怕我连累许戡?”
侍从还是不答。
何念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问:“你还不跑?”
这人依旧没有作答。
屋内的帐幔烧地猎猎作响,火舌往上,贪婪舔舐过房梁。
许戡成为世子后,公务便开始繁忙。
被外派北地宿月城前,他曾让她尽快完成这幅山水画。
他说,待回来之后,他可以凭这幅画设法解决何家之祸。
至于怎么用这幅画解决,他不说。
话的真假,她无法分辨。
不过但凡有点希望,她都会抓住。
侍从旁观她将画卷好,收入画筒封严实。
随即,画筒经她的手硬邦邦抵在他心口处。
画筒下,是一把匕首。
火光潋滟中,女子面不改色,问他:“想活命吗?”
本来,今夜何念必须死,他是负责看管的侍从,死罪难逃。
所以,他不跑。
可何念说:“你不必跟我一块死。”
*
烧开的屋顶带着团团的雪啪地落到地上,随着融化的雪水带来凌冽寒风与山间冬夜的寡淡之气。
风催火势,火越发大。
直到天快亮了,外头才渐起救火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