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叙述使她发出轻微的咳嗽,她停下翻画册的动作,手指委曲,揉了揉眉心。
故事随着若普普的沉睡告一段落。
小孩子本就在嗜睡的年纪,到了时间就犯困,加上听的又算是睡前故事,伴随着老人低沉而温柔的嗓音,更是助眠的一把好手。
当老人合上画册看过去时,若普普的呼吸已经变得慢而平稳,显然是睡熟了。
老人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脸,今天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
她的目光带着久经世事的悲悯,似乎被今夜的回忆触及到心底某片柔软的神经,年老易生多情,难免多愁善感了一些。
她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在今天办了白事,高寿而逝。
或许也用不了多久,她爱的人、她自己,都将永远离开这片待了数十年的土地。
苍老、病痛,都是他们不得不去面对的课题。
她已经学会发现生活中的精彩了,她的孙女如今乐观爱笑,能吃能喝能撒娇,从来没有社交上的难处,同龄好友也有不少。
和当初的她比起来,简直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老人手摸着画册,很轻松地又将自己沉溺进了回忆当中。她老来少眠,对时间的感觉也不太灵敏了,墙上的时针走过了十二点,她也没能发现。
直到身后的门被推开发出了声响,这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不去睡吗?”一道身影站在门口,大概是怕吵到小孙女,因此说话的音量也放得低。
来人同样一头银发,双手拄着拐杖,鼻梁上架着一副儒雅的眼镜,一看就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
他慢慢走进屋中,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出老伴捧着的那本画册后,失笑道:“给普普看以前的画吗?”
老太太也笑起来,一双眼中尽是慈爱:“是啊,非缠着我讲以前的事,可惜还没说到你呢,小丫头就睡着了。”
听了这话,老伴的表情明显垮了一些,语气也带上了不难听出的酸调:“怎么,讲了两个小时那个姓周的?”
他眉眼间还带着当年的俊朗,只是到老了也不苟言笑,眼尾严厉地垂着,也难怪到了现在,小孙女也依旧很怕她姥爷。
老太太倒是不怎么在意,撑着床头柜借力站起来。
他们已经活到这个年纪了,年轻时候那点过往并不足以让几十年相伴的感情再产生裂痕,只是老伴每每提起时,总是有些不甘心的酸气。她揶揄道:“这可怪不了别人,谁让你在我的前半辈子里,出现的时间不够长呢。”
老伴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他没办法再改变的现实:“你以前过得太苦了,我都懂的。”
太苦了。
我都懂。
老太太又被这句话勾起了回忆,她低下头去,看着那本厚厚的画册,借着朦胧的月光,再次回想起了曾经。
她和周余一起,拼命想要活着的曾经。
当初大部分和她一样的同龄人每天只会考虑成绩,考虑吃什么玩什么,可她和周余不一样,他们要考虑的是这顿吃了,下一顿怎么办,要考虑到底是读书还是挣钱,要考虑手里的钱能不能够他们撑到明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没有父母双亲的帮助,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吃饭穿衣都是很大的问题,过的日子不是生活,是地狱模式的绝地求生。
在卜茁十岁那年,父亲在一个极寒的夜晚出去找朋友喝酒,回来时滑了一跤,就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替父亲送葬的卜茁表现得异常冷静,冷静到大人们都害怕。
这孩子是没有感情?
还是被噩耗吓傻了?
——那天,她实在哭不出来。
父亲死了,那是卜茁第一次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呼吸,没有昏沉,不怕突如其来的棍棒,更没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但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却像一阵胜过一阵的窒息浪潮榨取了她所有期待中的温暖氧气。
所有大人们都在嘀咕,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小孩,谁会喜欢?
哪怕封建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依旧有不少闲言碎语。
她是丧门星,出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如今又克死父亲。
亲戚们踢皮球一样将她踢来踢去,没有人愿意收养她,甚至一起商量着想将她送去福利院。
最后是周余的母亲站出来,抱住年幼的她,将她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一点一点,拢起来。
可那份温暖最后还是在不堪的重负中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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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余的父母早些年因为一些矛盾离婚,周父留给母子两的东西不多,城里那个四十五平米的小房子算是一个。
平心而论,如果卖掉房子,拿着卖房子的钱他们的日子至少不会很贫寒。可是周母不愿意,她只想把这一笔财富留着,留给周余上大学用。
周母独自拉扯两个孩子,平日里赚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