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给你家那根苗,作法驱鬼?”
叶嫂嫂点头,当看到王大姐脸上的犹豫之色时,忙问道:“王大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倒不是为难。”王大姐叹了口气,“我娘家哥哥那小儿确是找了驱鬼大师开坛做法才给治好的,可那也花了不少银子,几乎是搭上了全部身家呐!”
不等她说下去,叶嫂嫂连忙说:“有银子!多少银子小妹都能出。这几年小妹攒了一些银钱,原本是想多存几年,留给小一娶妻用,但只要能治好他,全花了也值当。将来小一娶妻要用的银子,小妹再挣便是。”
“三十两,你可有?”
闻言,叶嫂嫂怔愣,顿时沉默下来,眼中的光彩也顿然消失。
看到她息声,王大姐摇摇头,她可怜面前的小娘子,为她感到不值。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可叶妹子啊,你也不过就嫁到他们谈家两年,也从没仰仗他们什么,却独自抚养了他们家遗子六年!就是欠的债,六年也还清了。”
王大姐叹了一声,粗糙肿胀的五指紧紧抓住白嫩的手,说:“姐说句实话,妹子你也别恼。这几年你带着个拖油瓶不肯再嫁,不就是怕村里人指点?但咱过咱的日子,管旁人说劳什子话!那些守节守德的事,就让他们权贵去守着,咱现在都是穷苦女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里没个男人顶着天哪儿行?”
“叶妹子,你得多为自个儿考虑考虑。就说你家那苗子,你现在拿她当亲儿养着,将来等你老了,他供不供养你还指不定呐!你啊,毕竟不是他亲娘。”
她轻轻地拍了拍叶嫂嫂的手背,压低了声音,“姐是能帮你请来驱鬼大师,但妹子你可想好了,花三十两银子驱鬼是治,用几十文买贴药也是治,你可别再为了他们谈家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王大姐的话不免有些道理,言语中也是处处为她着想。
只是寻常人家养猫养狗都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
六年的时间早已让她把谈忠信看作亲生孩子,又怎么会不顾他?
“王大姐的好意小妹心领,但小妹心意已决。”一滴清泪从叶嫂嫂眼中落下,随后她朝王大姐笑了笑,“银子的事王大姐不必替小妹担心,大师若有其他的要求,小妹也会尽力满足,只求姐姐能请他来治好小一。”
王大姐见她如此坚定,也不好再劝,只得点点头。
她将叶嫂嫂送出了门,看着她慢慢走远。日薄西山时,她看到黄昏的光落在了女子的肩上。
那个女子,看起来瘦弱到接不住一束光,却又能坚强到撑起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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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边时,叶嫂嫂回到了家中。
她站在屋门前,透过一指宽的缝隙观察着里面的人,在看到屋内的人此时坐在桌案前温书才放下了心。
“怎么不燃灯?”她推门而入,将油灯点亮,口中还埋怨着,“天黑看不清字,不点灯你可知自己念得什么?”
谈忠信抬头看向她,朝她笑笑:“嫂嫂,天将将暗,还能看清字。”
他如此说是为了节省,叶嫂嫂知道,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老天如此不公,让这样一个勤奋懂事的孩子生了癔症。
她心中酸苦,却依旧强颜欢笑:“傻小一,该省的嫂嫂自会省下来,该用的你也不必吝惜。你这样念书,若将来眼睛坏掉了,又如何能去科考?”
“念了一日的书,想必饿了,也累了吧?”她怜爱地摸了摸谈忠信的头,说,“你歇一会儿再看,嫂嫂去给你热饭,用了饭再念书。”
谈忠信点头,就要起身去堂屋帮忙,却被她按住了肩膀:“说了让你歇息,热好饭了嫂嫂会来叫你。”
她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烛光寥寥,陈麦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正好看到叶嫂嫂离开前在用衣袖默默地抹眼角的泪。
她感到不解,看向谈忠信,问道:“叶嫂嫂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再婚?”
“再婚?”
“就是再嫁人。”
“再嫁?”谈忠信不明所以,“嫂嫂已经嫁给我兄长了,是我们谈家的人。”
“可你哥早就死了,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吧?”
“有何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陈麦蓦然直起背,说,“叶嫂嫂只不过是嫁给了你哥,又不是嫁给了你们谈家所有人,她没有义务要赔上她一辈子的。”
“姐姐不必担心,我将来会奉养嫂嫂的。”谈忠信语气坚定。
听到这话,陈麦眉头一皱,问他:“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叶嫂嫂她不止是你的嫂嫂,她原本还有个身份,你知道是什么吗?”
谈忠信看着她,摇了摇头。
“女人!”陈麦急得握拳敲桌子,“我是女人,叶嫂嫂是女人,你家邻居王大姐也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