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西院的风仿佛吹到了眼前,崔竹生的声音犹在耳畔——
“何以修身,何以齐家,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其实答案都是一样的。”
“人虽无完人,但人会以仁义道德为标准约束自己,若人不对自身加以约束,那人和兽并无差别。幼儿不知善恶,所以我们要引导教育他,以致家齐;每个人对仁义道德的接受程度不同,他的德行也会不同,故而唯有明君贤相方能治国;然中原大地,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遇圣贤,天下难平,”
“但胡国和虞国的仁义道德标准并不相同,又该如何?”沈松问。
“因为标准不在纸上,在田间地头老百姓的心里。”崔竹生说,“如《礼记》所言那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才是真正的标准。”
沈松挥毫洒墨,足足写了八页纸。
至此,年底大考终于结束。
压在沈松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她便第一时间约了巴哈尔逛街。两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不快活。
“我要拿不下了。”巴哈尔停住脚步,“我把这些东西放回家,然后我们去酒楼吃饭?”
“可以,拿着怪麻烦的,我的东西也先放你那,到时候叫人去书院接我。”沈松左手右手也都拿满了,但时间还早,白路书院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多走这几步也无妨。
考完就开始放冬假,大家都回家了,现下白路书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洒扫的伙计。巴哈尔身份特殊,故而和夫子、院正住在一个院子里。
“马上过年,你也和院正一起过吗?”沈松问。
“对呀,院正会带我回他家。”巴哈尔说,“你别看院正那老古板的样子,在家里可怕夫人了,院正的儿子也很讨人喜欢,今年才三岁。”
“夫子们不会都在这儿吧?”沈松跟着巴哈尔走到门口,犹豫不前,伸着脖子往院子里张望,“我害怕。”
“不知道欸,夫子们还得审完卷子才会走呢,那你还进去吗?”巴哈尔看了沈松一眼,“你咋这么怂了?”
“我还是不进去了……”沈松后退一步,“我不想这么快就知道我的成绩!”
巴哈尔也没勉强,点点头,将沈松的东西也带了进去。
沈松望了望四周,没什么地方可以歇脚,唯有路边的樟树还算粗壮,便索性爬上去,一阵窸窸窣窣后,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枝丫上。
“这次的事情拜托夫子您了。”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松望去,竟然是崔竹生,正准备爬下去打招呼,只听他继续道:“这次考试对沈松来说非比寻常,容不得半点差错,还烦请您无论看见什么样的内容,都照拂她些。”
“这都好说,好说。”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夫子此刻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只不过明年万万不可这样了,甲班的卷子都是要呈给圣上过目的,老夫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啊。”
“学生明白。”崔竹生深深一拜,“多谢夫子帮衬。”
“何需言谢?竹生,你这就客气了。”夫子讲崔竹生扶起,“好了,我也不多留你,天色渐晚,更深露重的,你快回家去。”
“那学生就先走了。”崔竹生又是一拜,这才转身离开。
夫子也没久留,目送他走后便又折回院中。
沈松还保持着准备下树的姿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巴哈尔刚巧从院子里出来,看见她,喊道:“你愣在那干嘛呢!”
“啊,哦,我这就下来。”沈松从树上跳下来,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崔竹生与夫子的对话。
她在想,是不是她这些时日的努力,全都是个笑话。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每日午间勤勤恳恳地教她读书呢?
她其实没那么在乎这次考试,是因为不想让他失望才这么拼命的。
可事到如今,她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巴哈尔用手肘碰了沈松一下,“不会是崔竹生对你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刚刚我可是看见他从夫子的房间里出来哦。”
“你觉得他能跟我说什么?”沈松讷讷地问。
“嗯……他其实心悦你已久?”巴哈尔逗趣道。
“呵。”沈松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