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一刻,夜色沉沉,远处几盏红灯笼照不亮的前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影里酝酿。
寂静的小巷里传来一声划破空气的脆响,一声诡异的惨叫并未吸引隔街值夜的护卫。
一个身形颀长的身影如捕食的猎豹窜了上去,手执一张燃火的符,喃喃低语后符纸不受控似的向黑影飞去,将黑暗围成圈,符光强弱分明,一只嘴吐獠牙、面如白纸的鬼现出原形。
来人身形灵敏,向后仰跳两步,符咒的力量在落地时恰巧达到顶峰,她双手翻飞,轻吟念决,鬼连同符纸化为醢尸齑粉。灯影摇曳,尘埃落定。
盛宁束发黑衣,睥睨着浓墨黑夜,冷声道:“灯花婆婆若是忘记了规矩,我可以提醒提醒您。”
无人应声,但盛宁知道灯花婆婆隐匿在灯影中同样盯着她。
“届时,我不会像今天一样手下留情。”盛宁撂下狠话,转身向另一头黑暗离去。
她躲开值夜的护城军,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柴门前,侧身不动,听着护城军的队伍渐行渐远,遂拉起门环,轻声敲下开门暗号。
门拉开一条缝,黑黝黝的缝里探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样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微张大门,留出一人的空隙。
这人取下门后的莲花灯,手里提一盏,递给她一盏。两人深一步浅一步在昏明交替中前行。
“金城来信,此次康臣入京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望楼主莫失良机。”这人压低了声音,寂静无声的深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金城那边还说了什么?”盛宁看到转弯后燃灯的小屋,将手中的灯推近了些。“其他的还需楼主亲自查看。”
两人推门而入,这人上前敲醒了趴在隔断柜上打盹的少年。少年惊醒,手足无措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然后悻悻地站在一边。“别害怕,老宋不会罚你。”盛宁见少年站立不安,轻声安抚道。
老宋只看了少年一眼,将盒子递给盛宁。
盒子里放着五两银子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她将银子放在袖中,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纸在手心中燃成灰烬。“今后楼主只负责这事即可。”言下之意,像今夜这种负责维护京城秩序之事便不再插手。
“明白了,堂里可有异常?”
“一切正常,堂里有我们在应付得来。”
京城领事堂,是城内所有捉鬼人来往的地方。领事堂在每日寅末卯初将捉鬼任务发布,捉鬼人可根据任务难易程度选择任务。完成任务后,隔天将报酬以书信的形式秘密送往各处。
老宋提着灯为盛宁指路,拜别后,盛宁按捺思绪万千,忍着好奇回到城南的茅屋里,匆匆点燃桌上的蜡烛,展开金贴,烛火在白纸黑墨间摇曳。
盛宁核对了几遍,本来疲倦得睁不开眼的她一瞬间清明了许多。她用脚勾来火盆,点燃纸张扔了进去,直到火星减灭,黑夜再次吞噬了一些光明,她才回过神来,更衣入睡。
多年来,她都会留一烛灯火才能入眠,否则汹涌如潮的回忆扑面而来,她会像不会凫水的人沉入情绪的深海。
几个时辰后,天色黛青,东方既白。
“且说前几日,大将军凯旋,鼓乐齐奏,浩浩汤汤,直往京城。军马战俘、银粮成积,一眼望不到头。诸军往太庙去,行献捷献俘之礼,为首的大将军风姿绰约,腰白玉,持长戟,眉眼如灿,教人不敢直视。天子亲临,犒赏三军,彼时云开天地,日照山河,郊外响起阵阵呼声,虎啸龙吟,气吞万里.......”
京城赫赫有名的永兴坊内,有一永安楼,永安楼对面有一家酒肆,酒肆间有一位说书人,身家不过一身浆洗的青色布衫,一把写着“河清海晏”的折扇,一串盘到包浆的手钏。每天日落后在这里讲奇闻轶事,讲宫中秘辛,讲名家著作,讲坊间传闻。这位不光是说的生动,还会些口技,金戈铁马、鸡鸣犬吠、敲锣打鼓都能拟出七八分像来。
盛宁坐在酒肆里搓花生米,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前几天进贡的一尊笑口坐莲弥勒佛,可邪性了。”
“什么?献进宫里的物件竟然也有邪物?”
“那可不是!听说这物件太后只看了两眼,第二晚就中邪高烧,太医院的脑袋险些不保啊。”
“啊?”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那再过些天,使臣入京,岂不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翻?”
“哼,宫里请了驱鬼师周天师做了法事,暂时压住了邪性。可天师说了,这只是暂缓之法,宫里忙着驱邪,翻旧账还得放后边。”
谈笑间,这位名动京城的说书人戛然而止,收起折扇,为自己斟了杯茶润嗓。席间掌声四起,盛宁放下茶钱,慢悠悠向对面永安楼走去。
永安楼临街而立,后有一座清明湖,湖上一座清明桥与二层相连,相连处筑有一金狮戏珠纹的铁门,只在夜里敞开。楼高五层,一层是赏乐饮酒之处,二三层是雅间包厢,四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