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没有意识到,他今日的举动冒犯了两个人。他没有问过李牧的意思擅自将李牧对秦萧萧深藏于心讷于言表的情意坦露在秦萧萧面前,既无视了李牧,又看轻了秦萧萧。
很快,许彦就为他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秦萧萧冷峻地望着许彦,就像一把剑盯着它的对手,然后她对许彦说:“你似乎忘了,我来长安,是为了取走严子陵的性命。”
对于秦萧萧的承诺,许彦并不满意,他再次试图阻止秦萧萧:“要杀严子陵可以,但绝不是现在。”对于枕粱门人秦萧萧而言,严子陵是武林叛逆、江湖败类,她和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对于庙堂中人许彦来讲,已经成为严华多年的严子陵是马一贽的党羽,牵一发而动全身。
“马一贽如今已决意推举光王继任大统,严华是他的人,自然随他一同支持殿下。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他。”许彦不假思索地否决了秦萧萧的想法。
秦萧萧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彦,仿佛他讲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斩钉截铁地告诉许彦:“许御史,之前你同我说,让我别见光王。我知道你为自己妹妹打算的苦衷,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不论我见不见光王,你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绝无可能发生。”
这厢许彦的心才安定下来稍许,那厢秦萧萧接着说的话,则让他的心重新悬在半空:“我不管严子陵是谁的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杀母仇人,一旦时机成熟,我必不会放过他。”
“光王这么爱重于你,你甚至不能为了他忍过一时,稍晚再对严华动手吗?”许彦见自己无法劝服秦萧萧,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秦萧萧心情复杂地看着许彦,很难将面前的他与当年萍水县初遇时的那位许通议联系起来,他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权势冲昏头脑,不再顾虑他人的冷暖了。面对这样的许彦,秦萧萧硬邦邦地回问道:“光王或给过我什么恩情,值得我将家仇置之不理来报答?”
一向口若悬河的许彦语塞了,出了长安城,相比于对外始终装傻充愣、处处受制于人的李牧,不事稼穑、手不能扛的许彦,拥有一身好武艺的秦萧萧显然给予了他们许多帮助。
许彦只能干巴巴地补充道:“可他真的倾心于你。”
倾心能做什么用?许彦的话语已经足够苍白,光王的倾心同样无甚大用。当年,秦悼真的倾心于陆婉,梁闻喜真正恋慕祝从容,就连许彦自己,也曾执着地倾慕于萧訚訚。
倾心又如何,恋慕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生离的,天各一方;死别的,荒冢萋萋。
秦萧萧看得很清楚,今时今日,马一贽权倾朝野,纵使李牧依仗马一贽成为储君,来日君临天下,李牧依然需要借助马一贽的势力稳固政局。今天李牧会因为储位需要马一贽,来日也会因为其它理由继续留着马一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马一贽不倒,严子陵难扳。多年以来,严子陵帮着马一贽处理了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已成为他在朝中必不可少的助力。在烂柯山研习乾坤一剑的这段日子,秦萧萧已经明白,要想除掉严子陵,她指望不上别人的助力,只能堵上自己的性命,按照江湖的规矩,和他来一盘生死局。
生死有命,概不追责。秦萧萧盘算好了一切,只在等待一个时机——最大程度降低这盘生死局影响的时机。
诚然,严子陵在世上苟活太久,被他利用残害之人皆已长眠地下多年,秦萧萧巴不得尽早送他下去,好让他在地府给大伙儿谢罪。然而,在胜负难料的生死局之前,还有一个严峻的难题等着秦萧萧去解决。
这个难题的名字叫朝廷。
严子陵不仅是山三弟子,更是朝廷大员。一位朝廷命官死于非命,不仅会让马一贽及其党羽震怒,就连六部官员也会物伤其类,要求彻查,严惩凶手。
秦萧萧一人飘零,虽艰难,但未见孤苦。她有朋友,郑康和黎小容好不容易在长安扎根安家,开始崭新的生活;她有家人,陆龟年一家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她的到来,给予她家族的温暖;她有师长,烂柯山上梁乐和庄亦谐一唱一和,将毕生所学不遗余力地传授弟子。
严子陵,是一定要杀的,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秦萧萧要确保她的行为不会牵连到这群可亲可爱的人们。
一旁,许彦还在等待秦萧萧的回答,秦萧萧见他如此执着,无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光王是否倾心于我,他没有和我提过,这只是你的假设。基于这个假设,他倾心于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许御史与其耗费时间在我这里探听一个假定的回答,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光王殿下问问清楚。”
秦萧萧接着向门外之人说道:“您说对吗,光王殿下?”
这回轮到许彦措手不及了,本应在宫里待着的李牧何时回来王府的,他与秦萧萧的谈话又被李牧听去了多少?
留给许彦缕清思路的时间不多了,只听一声响动,有人从门外走近。
许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