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桢不急着和秦萧萧讨论关于乾坤一剑第五式剑谱的事情,他示意秦萧萧坐上前来,请她坐在离他下首最近的位置,好让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秦萧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李桢的相貌,这张脸和他的叔叔李牧有三分相像,无形中显示出他们的血缘之近,关联之深。
李桢和李牧虽然有些相似,但对于秦萧萧来说绝不可能认错二人。李桢生得十分秀美,即使现在因为病痛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反倒更添病西施的风姿,走在路上容易被误会成是位妙龄女郎。
这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纤长的手指颤巍巍地端起一盏茶来,像是在请秦萧萧安心品茗。秦萧萧生怕李桢出个什么意外,赶紧拿起手边的热茶,来不及吹凉,直接仰起头一饮而尽,等着年轻天子的下文。
“当心水烫。”李桢一脸惊疑地看着秦萧萧将才沏好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干净,烫字还没有说完,秦萧萧已经将茶盏放回了几案,没事人儿似地看着李桢。
李桢没有像秦萧萧期望的那样开门见山,而是郑重其事地先对秦萧萧的武功进行了好一番恭维。漂亮话不难说,难得的是他说得真心实意。
他告诉秦萧萧,他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头,只可惜朝廷与江湖泾渭分明,互不相干,是以无缘得见。秦萧萧久在江湖,听惯了直来直去的话语,如今乍然听李桢用他悦耳的声音娓娓相叙,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李桢自己就能把话说圆,用不着秦萧萧回应。他接着和她说,前些日子听李少赓提起她来了长安,一直想见她一面。因着他身体不好,只能请秦萧萧进宫一叙,一睹侠士风姿。
听到这儿,秦萧萧觉得李牧、李桢不仅长相有几分相似,说起话来也颇为相像。李少赓早将秦萧萧求见的来意转达给李桢,今日见了李桢,他却把话说得委婉而体贴,字字句句皆称自己想见秦萧萧一面,而非秦萧萧有求于他,奉召来见。
既给了秦萧萧面子,又全了她的里子。
不仅如此,李桢显然对于秦萧萧有一定的了解,给予了她极大尊重。他称秦萧萧为侠士,表明知道她武功过人,非同一般;他不像其他初次见面的人上来就称她为秦女侠,而是唤她萧萧女侠,想来对于她和秦悼之间无法回避的龃龉有所耳闻。
这让秦萧萧越发好奇,如此聪慧敏捷之人,如此细致周到之人,特特点名要见她的目的究竟为何。
显而易见的是,这位一国之君并不打算直接将乾坤一剑第五式的剑谱给她。否则,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让李少赓避开宫内外一众耳目将她带入清思殿。
秦萧萧很清楚,这是一笔交易,一笔无法等价的交易。秦萧萧要的东西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在了纸上,而李桢想要的,秦萧萧至今无从得知。
从李少赓口中得知皇帝要见她的消息后,秦萧萧就猜测过李牧会因为什么事情找她。只听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能有事情非要找一介布衣的她来做呢?
思来想去,秦萧萧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杀人。
秦萧萧有言在先:“陛下,我不是严华手下的两不知,也不是听从马一贽号令的神策军,您想让我做的事,恐怕我办不到。”秦萧萧联想到昨天才发生的由李诗裕和马一贽分别策划的两起针对李牧的行动,担心李桢打算对李牧动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朕乃天子,手下精兵强将无数,若要取人性命,无需劳动姑娘尊驾。”李桢说得轻巧,可他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让秦萧萧明白他方才所说绝非虚言。
秦萧萧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皇帝,和他话语中挥斥方遒的豪情大相径庭。但是她知道,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在谈笑间左右生死,搅动风云。
“你肯定以为,乾坤一剑的剑谱是从江湖流入宫中的吧?”李桢换了个秦萧萧熟悉的话题,随意地说。
不止秦萧萧这么想,枕粱门上下,大概都是这么认为的。乾坤一剑作为枕粱门创派祖师邹清明集毕生所学大成之作,一共分为五式。其中第一式、第二式合为一本,第三式、第四式合为一本,第五式单独一本,记在了上中下三本册子上。
百余年后,记载着第一式至第四式的上、中两本武学典籍依然完整地保存在枕粱门中,作为枕粱绝学在弟子中代代相传。而这第五式剑谱,则在消失多年后出现在了宫中。
李桢的目光悲伤起来,像是穿透时光的缝隙看到了百年前的故人,他轻叹一声,告诉秦萧萧不为人知的往事:“先祖太宗皇帝,曾命人修建凌烟阁,尔后令画师阎立本为功臣们画像装裱于阁中,后世将他们称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其实阎立本当时一共为二十五人描绘了画像,凌烟阁上,本该有二十五位功臣的。但是在凌烟阁建成之前,其中一人坚决辞让,不肯将真容流传后世。太宗皇帝不允,他便趁夜潜入画院将自己的那张画像撕毁,辞官回乡。终其一生,没有再踏足长安半步。”
“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