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虽名为长安篇,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在长安展开,长安会是各条支线、各路人马汇合之地。为免各位读者误会,特此说明。
“少爷,山路湿滑,您留心着点脚下。”烂柯山下,一名腰背伛偻的老仆望着自家主人矫捷登山的背影,不住地后头唠叨。
三步并做两步沿着青石砖路向山上走着的,是一对年轻的主仆。年轻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实际年龄层面上的年轻,一种是指面容层面表现的年轻。与主人公秦萧萧、李牧等人比较起来,这对主仆的年轻更多表现在他们的外貌上。
“在杭州哪儿都好,就是受不了我爷爷的这个唠叨劲儿。”走在后头的随从李凿不满地抱怨道,“都和他说了多少遍,老爷故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公子您才是府上的老爷,他非不听,还是自顾自管您叫做少爷。”
被老家人执着地称呼为少爷,实则早已成为一家之主的青年李诗裕跃步一下跨了三个台阶,走到山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下,等着跟在后头的李凿发泄完心中的不满跟上来。李凿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两人不仅是主仆,更是至交,他向着自己就好像李伯无条件地向着父亲——哪怕他的父亲早已长眠地下多年。
趁着等李凿上来的空当,这位历任监察御史、翰林学士、兵部尚书、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等职,如今第三度担任浙西观察使的李党党魁正聊有余裕地欣赏着烂柯山上盛放的桃花,全然无心理会人间俗事的模样。
然而,李诗裕风轻云淡的外表之下涌动的是他迫切想要回到长安的内心。如今距离他被贬黜出京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大明宫的垂柳绿了又落、落了又绿,烂柯山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长安城搅动风云的人物换了一拨又一拨。如今,连大明宫的主人也变了,先皇崩逝,即位的新君则是先皇的弟弟、曾经的颖王。代替王守谦手握神策军军权的宦官首领,则是昔日与王守谦反目的仇九州。
李凿没有读懂李诗裕焦急的心意,他无心欣赏烂柯山迷人的无边风景,只埋头赶路,好不容易赶上了李诗裕,来不及停下来休息,他便催促着要接着上山:“老爷,我们走吧,再晚观音庙或许就不接待外客了。”
观音庙,是坐落在烂柯山半山腰上的一座古庙,百余年来香火缭绕,香客络绎不绝。江南的大户人家敬仰庙中居士们的高洁品行,有将家里未出阁的小姐们送至庙中的习俗,是以观音庙只在定期定时接待外客,避免有所冲撞。长和四年李诗裕被贬时,奉诏将漳王李凑的养母、宫人杜氏接回原籍奉养,安置在了观音庙中。
“李凿,你确定你打听到的消息没错?”主仆俩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远远地望见了观音庙,只见庙前门庭冷落,芳草萋萋,连诵经礼佛之声都没有闻得,李诗裕心下有些怀疑。
李凿抬头看了看日头,确实是这个时辰,他犹豫着说:“马府的管家是这么和我说的没错,难道是他们来早了?”
就在此时,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迎接李诗裕道:“李尚书,别来无恙。”
李诗裕忙拱手作揖,回礼道:“有劳马监军惦记,某一切安好。”
原来,李诗裕此行上山,既不是为了赏花,也不是为了到观音庙探望杜宫人,而是为了避人耳目,与时任浙西监军的马一贽见面。
马一贽,并不陌生的名字,他曾以王守谦干儿子的身份出现在李牧和许彦的谈话中。王守谦生前一共收了四个干儿子:陈四平、马一贽、仇九州和韦十端。王守谦被鸩杀后,继承王守谦势力的马一贽与自立山头的仇九州为了迎战他们共同的敌人李子训、郑鱼注短暂地联手了一段时间。
两人的势均力敌仅仅维持到甘露之乱,在那场流产的宫廷政变中,仇九州当机立断反扑意图诛灭宦官的李子训一党,挟天子以令群臣,将李子训、郑鱼注一党一网打尽,重塑了宦官的绝对权威与绝对力量,取得了比王守谦在时还要巨大的权力。
一山难容二虎,仇九州势大已成定局,马一贽只得自请下放离京,以图来日。
现如今,来日已来。李凿站在李诗裕身后,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得了新君敕命即将回京,坊间传言即将入主枢密的大人物。因为新君的这道敕令无异于是在向天下宣告,仇九州之外,天子尚有亲信宦官马一贽。
马一贽今年三十有九,只因保养得宜,看着倒与三十出头的李诗裕年岁相仿。他有着一双大而凸起的眼睛,鼓囊囊的两颊塞满了肉,酒糟鼻子又红又大,紫红的嘴唇宽而肥厚,像是张口就能吞下一座金山。更有趣的是他嘴唇上的两绺假胡子,生硬地粘在脸上,说起话来吹胡子瞪眼的,直让人想笑。
李凿费力地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低头看地,不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马一贽脸上。李诗裕却对马一贽的滑稽样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