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舞一出,不仅令曹美人成为了宫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兰亭集序》也随着兰亭舞在乐坊的一演再演备受世人关注。美中不足的是,《兰亭集序》真迹已经随葬在太宗皇帝的昭陵,即使是当今圣上,也无缘一睹真容。” 许彦在棋盘上落下两颗黑子,代指皇帝与曹美人。
他接着说道,“今上随和,这件事本该这样悄没声地翻篇。然而,无巧不成书,没过多久,江南大盗张世祺数月前夜探昭陵盗宝而归的流言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更是直指他从太宗皇帝的陵寝中拿走了《兰亭集序》真迹。”
“没错。”林崖接话道,“现在想来,曹美人、兰亭舞、张世祺、兰亭集序,这几样东西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它们依次出场似的。”
“牛增儒和李诗裕如今双双谪贬在外,牛李二党群龙无首,党内人心四散、莫衷一是,大抵是没有精力筹谋这件事情的。”许彦一面说着,一面在棋盘上运筹帷幄,落下几枚白棋。
“既然不是牛李二党中人,那会是谁?”林崖不明所以,想听许彦说个明白。
许彦并没有直接回答林崖,而是引导着他拨开迷雾:“家父教我垂钓时,曾告诉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在钓竿将大鱼拉上水面之前,垂钓者预先放下的钓饵,总是最先浮出水面的。林将军,你说呢?”
林崖反复体会着许彦话中的含义,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答案:“这个钓饵,难不成是曹美人?”
“严谨点说,曹美人不过是垂钓者投出鱼饵的鱼线罢了,下钩者借她的一曲兰亭舞,将兰亭集序这个大鱼饵砸向了看似波澜不惊的湖面。”许彦向林崖点点棋盘,指着代表曹美人的那颗黑棋,在它后头连续摆上三颗白子,“曹美人,出身寒微,六岁入宫,迄今经历了宪宗、穆宗、敬宗和当今陛下四朝。未得幸时,是司乐司辖下专门负责乐人演习乐阵舞曲的小宫女。”
林崖只知道曹美人是宫女出身,不曾留意她出自何处,这位曹美人既出自司乐司,那便属尚仪局统管。尚仪局的刘尚仪与谁最为交好,许彦与林崖二人都心知肚明。“兜兜转转,原来将曹美人送到陛下身边的人,就是右神策中尉王守谦。”林崖感叹道,“可是,王守谦早已身居宦官之首,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向皇上引荐一个美人。”
许彦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解释道:“若是在从前,王守谦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可是如今,他很有必要绕这个弯子。你我皆知,刘尚仪与马一贽交好 ,马一贽又是王守谦倚重的干儿子之一,刘尚仪向马一贽举荐曹美人,马一贽再向王守谦进言,最终出现在陛下面前的曹美人,只会让人觉得是司乐司的小宫女,而不会发散联想到王守谦身上。之所以这样掩人耳目,还不是为了瞒过他的另一个干儿子——仇九州。”
林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王守谦统领宦官多年,先后拥立穆宗、敬宗、当今皇上三位皇帝登基为帝,大权在手,从未旁落。为了更好地树立自己的威信,巩固自己的权力,王守谦先后认了四个干儿子,分别是马一贽、陈四平、仇九州和韦十端。除去下落不明多年的陈四平 ,马、仇、韦三人中最得他青眼的,不是跟随他时间最久、老成稳重的马一贽,而是心思活泛、伶牙俐齿的仇九州。
然而,就是这个被王守谦视为左膀右臂的仇九州,不声不响被擢升为左神策中将,隐隐与王守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王、仇二人反目之后,不仅宫女、太监纷纷站队,就连朝中的大臣,也开始左右摇摆,选择起依附的宦党来。其中,最为旗帜鲜明站队仇九州的,当属礼部尚书严华。
“所以,兰亭舞名动长安之后,张世祺潜入昭陵盗走《兰亭集序》的消息不胫而走,圣上身为太宗皇帝后嗣,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立即申斥了身为礼部尚书的严华,还责令他和太常寺卿赶赴昭陵查看。”林崖补充道。
“昔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许彦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调侃道,“今朝美人起舞,意在尚书。不过,他们费尽心思让一向在江南一带活动的张世祺仓皇流窜到岭南地界,只怕还留了后手。”一语未毕,许彦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恢复成原先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
“后手?”林崖不解,“王守谦利用昭陵被盗一事借题发挥,调开了严尚书,削弱了仇九州的气焰,内廷里遍布他的党羽,还有谁值得他放在眼中?”
许彦从棋盘上取回一枚黑棋,凑近烛火细细端详,林崖所问正是他不解之处,岭南经略使、柳州刺史不涉党争,履历清白,应该不是王守谦的目标。何况王守谦行事向来狠辣果决,粗暴简单,习惯以武力制服一切不服之人,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对付一个小小的地方经略使,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李牧——他依然入迷地盯着那盘残局,想要在黑子重重包围的困局中为白棋争得一线生机 。
“我知道了!”
听得这话,林崖脱口而出问道:“许通议,你知道什么了?”待他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