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宏才倏地站起身,对着哭泣的鱼妙旋痛骂道:“毒妇!毒妇啊!!”
像是真的被气狠了,穆宏才捂着胸口就往后倒去,被身后一个眼疾手快的侍从扶住,忙让人去叫医师来诊脉。
好似鱼妙旋辜负背叛的不是向知同,而是他本人一般,感同身受的令人叹为观止。
秦桓看着那个提着药箱,从外面跑进来给穆宏才诊脉的医者,眼眸深了几许,唇角泛起意味不明的冷笑。
而原本也有些想骂人的颜水儿:“……”
怒容僵在脸上,眼神有些微妙。
这老头儿有点不对劲啊。
周围的江南百官见他这样,也恍然如大梦初醒,跟着唾骂道。
“蛇蝎心肠!!”
“又蠢又毒!”
“女杀男,妻杀夫,民杀官!
她今日杀的人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朝廷任命的官员!!
若殿下不严惩以儆效尤,往后又如何镇得住那些同有此心的宵小之辈!!”
“是啊,是啊,从大人说得对,求殿下严惩!”
“求殿下严惩——!”
群情激愤,百官同求。
一时间,鱼妙旋在他们引经据典的口中,已经快要和祸国妖姬相提并论了。
可不远处,明明最应该生气的人,此时却沉默无言,恍若失神。
姜温韦原以为向知同是在当年处理长江水决堤时才下定决心做一个贪官的,没想到却更早。
而且,是为了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
姜温韦沉默了半晌,终于低头,嗤笑一声。
不知是在笑那个已然死去、尸骨未凉的人,还是在笑自己。
……
那时候的陛下,还是当年那个励精图治,有贤明之主迹象的陛下。
而江南的官场,也远还没有贪污腐败到如今这种程度。
江南是个富庶甲天下的鱼米之乡,‘江南熟,则天下足’从不是一句说说而已的话。
但江南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存在,那就是这里的水患,每年都要决堤几次。
所以,明明是个很富庶的地方,却比边境还要频繁地让朝廷赈灾。
作为江南官员的向知同曾经有多少次指挥百姓躲避水患,就给肃帝上了多少次想要朝廷拨款治理河道的折子。
他知道因为大金国连年犯边,朝廷的国库年年都很紧张,更别说粮仓里的米了,估计还没江南的富户家的多。
但他没别的法子了。
他就是一个从穷苦百姓家考出来的官员,往上数五代,才好不容易找出来个曾经做过七品芝麻官的祖先,勉强算得上是寒门。
他更没有办法。
所以即便心中没什么底气,明知道朝廷不会给他拨款,答应他的提议,但他还是每年都坚持不懈地去折子。
被骂,被斥责,被奚落……他都没有放弃过。
不过就是一道折子的事,成了最好,没成也没关系。
每当看见那些被河堤溃败而淹没在无情大水中哀嚎的百姓们,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向知同就会红着眼睛,这样告诉自己。
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不行我再放弃。
向知同熟练的自欺欺人道。
直到有一天,他如往常一般打开自己上奏的折子,做好了再次被驳斥回来的准备时,忽然看见了上面御笔朱批了一个‘可’字。
他傻了很久。
然后喜极而泣,开心得像个疯子一样,敞开衣袍在府内发疯一样地跑来跑去,甚至还跑到了大街上,跑去了姜温韦的府邸。
姜温韦也很高兴。
替向知同高兴,也替江南河岸边生活的百姓高兴。
他是一路看着向知同这样坚持过来的,没人比他更知道向知同为此付出了多少。
姜温韦也曾与向知同一样上过许多次彻底治理河堤的折子,可惜全都被驳回了。
到后来,肃帝渐渐变得刚愎自用,变得暴躁易怒,变得好大喜功……
那时他就明白,自己这折子没有再上下去的必要了。
可向知同这人,明明做事手段越来越像个老狐狸,但当年性格里一根筋的臭脾气却好似从来没改变过。
那个穷苦少年执拗地发奋读书,执拗地想要迎娶自己的爱人,执拗地想为江南的百姓做点什么……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真的想,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索性,上天总归是眷顾他的。
他想做的,都让他实现了。
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姜温韦是真切地为他感到开心。
那晚,他们就在姜温韦的府邸里,喝得酩酊大醉,罕见的月上中梢也没有停歇,好似浑身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