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沉默地点点头,胸腔中再次溢满怒火。
可她也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她做不到什么。
从知县后面有穆知州,穆知州后面有向巡抚,向巡抚后面有冉将军,冉将军后面有冉贵妃,冉贵妃身后是顶天的皇权。
这是一条环环相扣的利益链条。
哪怕其中有些人并不一定是冉贵妃的爪牙,但如今的她根本不知晓谁是谁不是,因为但凡牵扯出一个,必定拔萝卜带着坑,后面的牵连无数。
但凡打草惊蛇,毕竟会让京都有所动作。
她不能冲动。
于是这一次,她压制住了自己的心绪,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执拗地跪在那儿的半大小子身上。
她轻声问身侧的谢碑:“不知谢先生身边可否还缺一个奉书的书童?”
闻弦而知雅意的谢碑,从善如流的对着哭得嘴唇都咬破了却还忍着不发出一丝呜咽声音的石头道。
“我乃洛阳书院的先生谢碑,你可愿随我入书院,成为我身边的奉书书童?”
石头先是一愣,还没风干的鼻涕眼泪挂在脸上显得呆呆的,而后便是狂喜。
对着她们磕了好几个头:“小子愿意!小子愿意!!”
“谢谢贵人慈悲!谢贵人慈悲!!”
颜水儿连忙让他起来:“好了,别磕了,地上那么多小石子,小心把头磕破。”
“你叫什么名字?”
刚起身的石头有些窘迫和羞愧地低着头,抓着不属于自己的缝补浆洗的有些破烂的宽大衣服,细小声道。
“我没有名字,以前爹娘叫我臭小子,后来爹娘走了,我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石头。”
谢碑叹息一声:“若是可以,劳烦夫人替这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我?”颜水儿诧异地反问。
她以为怎么着都应该是身为书院先生和这孩子以后的教导者的谢碑来替他取名字,却没想到他却让她来。
谢碑点点头:“您取的名字,对他来说,比碑取得更有裨益。”
颜水儿想了会儿后,没有再推辞。
她微微躬身,浅笑着跟眼前的半大小子道:“那姐姐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好不好呀?”
“好!”石头紧张地握紧小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欢喜,可那欢快的气氛还是从他周身溢了出来。
唯一干净且清亮的大眼睛中,满是期盼与依恋。
颜水儿看着一阵。
半晌后,轻声道:“叫梁风如何?”
“愿你往后不再受苦,如风般自由。”
无拘束,无悲苦,亦无忧愁。
……
颜水儿一行终于回到了洛阳书院。
他们让小童带着梁风下去安置,自己却往高台论道处寻人。
果然,原本喧嚣乌泱泱的人群早已不见踪影,徒留满地的空旷余寂。
而看着身后听她吩咐跟上来的侍从也对此一问三不知,颜水儿有那么一瞬间的抓瞎。
谢碑见此,笑道:“碑知有一地,殿下或可在此,夫人可随碑去?”
颜水儿听他这样说,立马后退几步,示意换他来带路。
“先生请。”
谢碑微微颔首:“这是碑应当做的。”
少顷,两人来到了洛阳书院后面的宅邸处。
颜水儿仰头看着头上风骨遒劲的‘秦府’二字,感叹道:“我怎么就把这儿给忘了呢?”
当今天下,秦是国姓。
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以秦来命名府邸的、还恰好在洛阳书院后街的,不是秦桓之前跟她说的要去落脚的地方又是哪里?
谢碑笑道:“碑到底来过多回,自是记得更清晰些,夫人请。”
两人随着府中的下人指引,来到了府内的书房处。
颜水儿从前在东宫时,没少去秦桓的书房,甚至还在他那书房中专门划了一块地盘出来做自己的工作室,所以这次也没多想就跟着谢碑一起走了进去。
结果望着满屋子的人,顿时一呆。
谢碑斯斯文文地和众人打招呼,然后在众人的招呼下,于上首秦桓的下首第一个空位落座了。
他的身姿翩然又有风度,但最重要的是熟稔,显然这个位置是坐惯了的。
可颜水儿看看这边一群文臣,又看看那边的一群武将,其中还混杂着一两个熟悉的面孔。
比如方河,比如傅浩,比如谢碑……
而更令她讶异的是,在座次的末尾,还有几个身着戎装的女将,和面目严肃的男装女子。
原来当初秦桓跟她说的,用人不论男女,是真的啊……
被她在心中腹诽的秦桓,于上首轻笑一声:“孤的策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落座?”
颜水儿思绪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