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洛阳。
巡抚向知同今晚如常在府中宴请宾客。
而在向府背后的一条街中,一座宽大奢靡的宅院里,有两男子正相对而坐,筹谋言语。
只是一儒生长衫的青年男子面容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手捧茶盏,不论对方在说什么,都一派雅士风度,一举一动,莫不循礼而有余韵,当真风流无双。
而他对面那个中年男子,则浑身上下穿金戴银,富贵逼人,肥硕的身材在这个庶民人均骨瘦如柴的年代,很容易让人知道他受的供奉有多足。
但此时,明明应该是占据上位的富贵中年男子,却对着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满面讨好,谄媚的赔笑背后,是对眼前之人的深刻忌惮和对今晚将行之事的担忧。
“谢先生……咱们今晚的行动……我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您真的确认会万无一失吗?真的没有人会在后面查出来我们的动作吗?”
“听说京都傅家的人前阵子也来了洛阳,叫什么傅什么浩的,年纪不大,却尽得傅家的真传,查案真的有一手。
不过来此数月,便已然成了向巡抚府上的座上宾,今日还特意邀他前去向府赴宴。”
“要是我们的动作被他发现了……要是被发现……”
富贵中年男人一想到那个情形,猛地打了个冷颤,别说身上和脸上的肥肉了,就连那有些松散的牙齿都颤抖了起来。
他倏地震颤了一下肚子,痛心疾首地道:“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啊!”
上一个胆敢这么明目张胆背叛并坑杀冉将军党羽的人,三族之内的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即便是他背后也有大人物撑腰,但此刻的富贵中年男人还是颤颤巍巍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抖若筛糠地再次给自己擦汗。
然而他人实在太胖,这一怕,浑身上下的汗越流越多。
再加上江南气候温润,今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而反观他对坐的谢先生,似儒生又似谋士,干净精致,肃肃素袍随风轻舞,白俊面容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听了富贵中年男人的话后也不恼,反而不急不缓地推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过去,十分耐心地询问道。
“大人怕什么呢?”
富贵的中年男人双手疲软地接过,一咬牙,猛地喝了一口,重重放下茶盏,没忍住高喝道。
“自是害怕事情败露后,被京都那祸国之人清算呐!”
肥胖脸上深恶痛绝的样子,活像是几个月前他不是这其中的一员似的。
谢碑笑容温润:“大人迷途知返,又有今日之功,太子殿下定会谅解大人从前的身不由己,大人不必忧心。”
他抬首眺望不远处,另一条街上灯火通明的向府,唇角一勾。
“晚宴已经开始,大人,您该行动了。”
富贵中年男人听到时间到了,先是脸色一白,差点从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座椅上掉下来,而后谢碑扶了一下,忙喘了几口气,这才咬牙道。
“那卑职就信先生一回!”
随即咬着牙吩咐身后的心腹下去即刻行动,全程咬紧的牙关都没松开过,他是深怕自己这口气散了后捡不回来。
直到身后的心腹离去,富贵中年男人这才瘫软在座椅上。
谢碑笑着安抚了几句,随即便打算告辞离开。
“既如此,某今日便告退了。”
然而当他转身之时,突然又被叫住了。
“等等。”
谢碑脚步一顿,然后笑意不变,若无其事的转身回首,温文有礼地看着眼前这个大肚便便的男人。
“不知大人还有何赐教?”
富贵的中年男人沉默半晌,细小的双眼倏地眯起,笑得依旧谄媚,可那声音里却带着些许狠辣的猜忌。
“赐教不敢当,这段时间幸得先生襄助,卑职不胜感激,只是相处多日,竟没怎么听过您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名号,不知先生可否告知?”
谢碑笑道:“这世上名号可以变,身份可以换,官爵可以买,人心混沌,大人又何必执着?
某一无名小卒,在殿下身边多年,既无寸功也无大过,自是没多大的名号,又何德何能劳烦大人惦记?”
富贵中年男人并不言语,只是看着谢碑的眼神更加露骨了,像是想透过他的皮相将他的内心都给扒出来。
而被这样油腻目光盯着的谢碑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润的笑。
“殿下南下的消息早已朝野皆知,过了今晚,一切自是水落石出,您都已经将前面九十九步都走了过来,又何须急这最后一步?
您说是吗?”
半晌,沉默的富贵中年男人又笑了起来,他顶着肥胖的身体,艰难地走到谢碑的面前,再次极尽阿谀奉承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