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亡,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还是唯一的独苗苗。
难道当真是杀戮太多的报应?
颜水儿也想不通,有人心有懦弱,也会有人满心勇敢,她理解,也不会强求,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特别勇敢的人。
但即便她再害怕失去性命,也绝不会因此去伤害别人的生命,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让良心上长满阴暗潮湿的苔藓。
她觉得,这应该是做人最最基本的底线才是,可惜,即便如此,也依旧有很多人都不能做到。
被痛斥一顿的颜博文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依旧是那一身毫无装饰刺绣的长衫,简单,淳朴,干净。
若非他那高大的身躯和普通平民家庭所难以培养出来的气度,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个家族的掌权者,是一位侯爷。
他没有回头去看颜水儿离去的背影,就像他也不会回头去看当年那个被狠心送走的小女孩儿。
即便每每午夜来临,他的梦里总会出现一声比一声绵长的、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嚎。
像是一把把钝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割在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上。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她既无法成为武安侯府站在沙场上的百胜将军,那就成为颜氏向上攀爬的梯子吧。
就像当年大金兵临城下,无数人前赴后继用血肉之躯填补那断壁残垣一样。
她也好,她妹妹也好,就连他也好,都一起成为‘武安’脚下的泥土和养分吧。
让‘武安’二字重回世人的眼中,被所有人捧上神坛。
确认颜水儿已经走远,一位蒙面黑衣人从房梁上无声跳下,躬身跪倒在颜博文的脚边。
“主子,为什么不告诉女郎真相呢?”
明明当年那件事,那件被万人唾弃的事,根本就不是主子做得。
那时候的主子,被九五之尊秘密遣派京外执行密令,根本就不在京都。
可当他费尽唇舌,几经险境从云舒等国家搬来救兵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京都已经被屠戮,烈火已经烹油,而武安,则是被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再没了从前的荣光。
这件事别人不清楚,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可最后,被众人辱骂唾弃了近十年的人,却只有他家主子。
如今,就连最后一个可能会关心主子的人也离他而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无法挽回。
他的肩膀已经太过沉重,沉重到几乎已经喘不过气。
可即便如此,这世界留给他的,依旧只有形单影只的冷漠与无尽前行路上的孤独。
当年那个踏马飞驰、意气风发的少年探花郎,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真相是什么,如今还重要吗?”
颜博文静静的给牌位们上了一炷香,一直笔挺从不弯曲的背脊缓缓弯下,低沉的嗓音从地面传来。
“她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无可辩驳,我没什么好说的。”
缭绕的烟雾迷蒙了他深邃的眉眼,让眉宇间如刀锋般的皱痕更显深刻。
他敬仰是大英雄的父亲,也曾屡屡因家族先辈的荣耀而深深自豪。
但现实是,寡母从小将他带大,自他有意识起,就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过往。
如今母亲犯了错,她承担不了,那就只有他来抗。
可家族的荣誉决不能在他这一代销声匿迹,哪怕是拼上他的性命,他也绝不允许。
“再命人送两块无字的牌位上来吧。”
说完,颜博文面容平静的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