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练完像平常的一套剑法,本来游刃有余的体力也感到气喘吁吁,激出了不小一层的汗。
连佩收剑,尽量目不斜视走到老鲢公面前。
不用老鲢公介绍,她也知道来人必然是一位修为高强的大妖,至少对于自己而言。
一直礼貌周到的老鲢公今天难得疏忽一次,没有介绍来人,只是一如既往慈祥地问连佩练剑的感觉如何。
连佩这一阵子一直在练基础的剑法,小一个月下来,已经形成了比较熟练的肌肉记忆,基本上拿着剑,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下一式该怎么出。
她觉得,她可以进到下一步了。
连佩将她的感觉对老鲢公一说。
老鲢公摸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这次没有忘记问身边站着的一身黑衣来人:“破网,你看呢?”
“看她出剑,我不如看一个美男妖跳舞。老鲢鱼,你现在衰了,跟这种小妖怪浪费时间了么?”
没想到这个叫破网的女子,说话比想象中还尖锐。
尽管已经经历过容祁的嘴,连佩此刻听完还是心闪了一下子。
她知道她肯定不是天赋异禀的人……妖,但是,她苦练了小一个月,连吃饭睡觉都抓紧时间,梦里都是剑的影子,来人这样的说话,未免太不尊重人——等等,连佩思绪至此,顿住,她已经不是人了呀,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也不是人呀。
连佩抬起到一半的头,到此为止,蓦地,预备要垂下。
正当她有此一动之时,她听见来自头顶对面毫不掩饰的冷嗤。
她要垂下头去的动作因此半僵住,手里的剑柄攥紧了一圈,自练剑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从未有过这么窘迫的感受,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幼儿园里独自面对大人的儿童,一切小动作都暴露在大人眼下。
破网寒冰般的声音紧接着毫不留情地脱口:“——这样卑微怯懦的心性,老鲢鱼,你的托付,也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连佩一字不落地听着,托付?什么托付?
但且没有机会提出疑问,破网转身就要走了。
情急之下,连佩终究还是一把抓紧了剑柄,昂起了头:“等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为了学剑,而将五十年的心魔誓背负在了身上的妖,为什么要平白受一个初次见面的妖的轻蔑贬低?
破网头也不回,只是半侧了脸,她裹在黑衣里的身形长健,挡住了照向连佩的阳光,连佩被笼罩在破网形成的这一片影子之下,就好像站在了奋力撕开青天白日之后,挣脱出来的一线黑夜之中。
她听见黑夜中传来冷寒刺心的女声:“连生肉都不敢吃的妖,也配听我的解释?既然吃不下端上桌的肉,不如回去成为被端上桌的肉,至少死前也是被人饲养着,虽然落得被吃的下场,于你倒也适得其所。”
破网没兴趣地说完,酝酿着暴风雨般的黑云身形,移动到湖面上,眼看就要消失。
连佩急得道:“我能感到你的修为比我高很多,我承认我是怕得罪你,但是,如果你能大度地不介意的话,我还是想说,吃不下生肉,是因为生肉不适合我的口味,并不能代表其它什么,更不能因这一点,就否定我一直以来为修炼所做的努力。你这样下的评判,未免太过武断。”
破网黑色的身影毫不动摇,一边化作黑雾消失在水面,一边冰冷地留下话道:“老鲢鱼,凭这番花言巧语的口齿,无怪你这衰朽的脑子被糊弄。下次还是眼睛放亮点,不过凭你这衰朽的速度,也很难有下次。”
留下在小岛上的练剑场上,被同时奚落得一无是处的一老鱼妖和一小猪妖。
连佩不禁愧道:“对不起,老鲢公,看样子也是我连累了你。”
老鲢公露出少有的苦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连佩也不知道他指的习惯是什么,她此刻更放不下那叫破网的妖对自己的评判:“不过鲢公,我真的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吗?”不管是自己出剑的身法,还是不能吃下生肉这件事。
老鲢公摇头:“连姑娘自学剑以来的勤勉,老朽都看在眼里。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对于破网这样追求极致的妖修而言,显得温和了。”
老鲢公看了看连佩握在手中的剑,一叹:“连姑娘,有时候,你给老朽的感觉,真像个有善心与讲规矩的人,也许这是因为你曾在人间生活过,但是,妖,终究不是人啊。对于我们更重要的,不是人间俗世的规矩,而是,‘在道之中’。
“生肉,固然是可吃可不吃。可是,能吃,与不能吃,便又有所不同。”
“能吃,不能吃……”连佩皱眉思索。
因为知道她吃不下生肉,鱼族已经有几天没有给她送了,经过这一次后,她辗转反侧到半夜,想着“妖”与“人”,想着“能吃”,“不能吃”,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自己被烤成了一盘乳猪,端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