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至今还记得她这位好父亲当日阴沉的脸色,黑得就跟乌云罩顶似的,开口就是责骂:“你怎的这般没用?生不出孩子你不会用别的法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吗?你若早些与我说,我定会私下替你挑选几个漂亮的丫鬟送去替你固宠,等她们生了孩子,再将孩子记在你名下不就好了?我早该想到元瑾不在京城,你那婆母必要作乱的,你说你也是,平日里不跟我这个父亲来往也便罢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派人来告知我?我若是早知道此事,定会上门去和他们夫妇据理力争,不让他们抓住你不能生育这点就把你休了!”
温芙听完,只觉头痛,她就是怕忠勤伯知道后会去阻拦,才特意交代,不让消息提前传出去的。
她暗自叹息一声,只道:“长公主的为人想必父亲自己也知道,即便女儿今日不因为这个原因被她赶走,明日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被她赶走,或者最后在那深宅里也不知哪一天就连命也没有了,就如同当初的母亲一样……”
忠勤伯听到她提起沈令仪,明显愣住了,他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般,突然沉默着不再言语了。
温芙知道她这个父亲虽然重利,但当初爱母亲也是有过真心的,只是那些真心远远没有权利来得重要罢了。
或许,他心里头早就知道母亲当年渐渐变得郁郁寡欢,直至最后被人害死,源头都是他带来的,只是他不肯去细想,也不愿去追究曾给他带来助力的正妻崔氏。
温芙平静的看着他,良久,才听到他叹气出声,开口道:“事已至此,别的莫说了,只是,你必须给我回伯府住,住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最后,父女二人仍是没有达成一致,温芙坚持住在玉茗茶坊后院,未听从他的安排回伯府居住,忠勤伯气得很,之后又来找过几次,皆是怒气而归,最后一次来找她时,忠勤伯恰好在茶坊碰到了同样来找她的沈墨怀,二人在茶室里不知聊了什么,出来后便见忠勤伯直接打道回府,之后便许久都未再来找她了。
她问沈墨怀,沈墨怀却死活都不肯说,她乐得耳根清净,不用再听父亲碎碎念,也就不再追问,只一心扑在经营茶坊生意上。
*
秋去冬来,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迅速将天地染成一片素白。
京城街道上,一辆马车迎着风雪缓缓往沈府驶去。
今日是沈令婉生辰,温芙一早便备好礼物,前往沈府参加寿宴。
马车内
沈墨怀将身上的藏青色大氅解下,披在温芙身上,温芙刚想制止,却见他温声顽笑道:“天冷,多穿些,若是将你冻生病了,等你将病养好也要些时日,那我娶你回去的日子也要跟着推迟,这样的话,阿娘定要责怪于我,不能早些将儿媳妇娶回去陪她了。”
说罢,沈墨怀清俊温雅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温芙对上他的视线,清丽白皙的脸颊不由浮起一抹可疑的粉红,她嗔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文若哥哥,你不必来接我的,茶坊离沈宅又不远,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沈墨怀闻言,唇角微弯,他默默地将她微凉的柔荑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大掌中,温声道:“我过来接你,便可和我的阿芙多待一些时间,多与你说说话,我自甘愿如此,求之不得。”
温芙见他说这些,莹白的小脸不由更红了,她咳嗽一声,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与加速的心跳,默了默,才转而笑着打趣道:“我从前竟不知,表哥说起情话来,也如作诗一般,脱口而出。”
闻言,沈墨怀温润的眉眼含着笑意,突然凑近她,低声道:“那表哥争取早日将你娶回家,天天说与你听……”
二人靠得极近,温芙甚至能感觉到他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声,以及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气。她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下意识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又轻轻推开他,转而撩开车帘,去瞧马车外的街景。
沈墨怀见状,只觉她可爱极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驭——”
恰在此时,马车外,于泰突然勒紧僵绳,停了下来。
沈墨怀扶住温芙,正了脸色,出声询问道:“发生何事?”
只听帘外的于泰欲言又止的声音传来:“爷,成国公府的裴世子率军归京了……”
刚稳住身形的温芙听到此话后,心头一震。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再次掀开身侧车帘,朝着正前方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