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窗户重新被打开,宋秋趴在窗台边,往下看龙舟赛。

鼓声震天,划船的人大声呼喊,比拼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期,有两艘船在河中逐渐靠近,呐喊声渐强,宋秋的手不知何时开始攥得很紧,直到两艘船在河中擦肩而过,红船飞驰而过,一跃超过了三艘船。

宋秋侧头,半枕在窗台上,心思逐渐飘远了。

她其实不恼的。她早就知道,崔行周这种人不是她从前笑一下就能勾过来的男人。她也没想过简简单单就成功。

可是她觉得凭着她这张和谢令殊这般相似的脸,本该有些天然优势的。但他竟真能坐怀不乱,连送上门的吻都能躲过。

宋秋不能克制的想起不久前的那个雨夜——她仅仅只是碰了一下陆邵安的衣袖,他便厌恶的将她甩开。握过她手腕的手,他片刻都等不及的用茶水冲洗。

可是那怪她吗?艳药不是她发明的,她也不想吃不想用。她想一了百了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允许她死,可是后来她想活了,这世道却没给她留条活路。

在陆邵安眼里,她那般卑贱的出身,是世上最不堪的女子。所以他不加掩饰他眼里的嫌恶,当着她的面展示他的所有厌烦。

其实她早不在意什么所谓的尊重了。面子不能当饭吃,不能给她命活。

可是也许是因为陆邵安是阿兄的好友,也是她的旧识,很多年前他见到她时,也是会开怀的唤她“阿殊妹妹”的。

故人重逢,他只嫌她低贱肮脏,与过去全然不同,还叫嚣着要让她去死。

当然,她也没错过陆邵安因为她这张脸产生的一丝不忍。

世上男子都是这样,读着圣贤书喊着仁义道德,念着佛经说众生平等,嘴里喊着什么女子贞洁并非比天大,什么不能逼迫女子自行了断。可做的那些事,却都是对一个失去清白且无用的女子的恶意。他好像忘了,他惦记的阿殊妹妹,也是被人随意玩弄的肮脏不堪的北境罪奴。

她还记得在扬州救济堂的时候,她把所有不堪的过往隐藏。她勤劳、温顺,是所有人眼里最善良美丽的姑娘。扬州城那个因年少时家贫没能讨到媳妇的孙平借着送布匹的名义次次来见她,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喜。

她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可那时实在太怕希望落空,所以根本没想和他有点什么,遂私下里告诉他她在逃难时失了清白之身,他原地愣住,连手里的布匹掉在地上都未曾发觉,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她那时心中自嘲,觉得世间事皆是如此,没有人会愿意和失了贞洁的女子在一起。

可是隔了一天,他又眼巴巴的跑来,还送了一匹时新的料子给她,同她说他不在意她清白与否,他喜欢她,想娶她。

那时她想,他不嫌弃她脏,他愿意给她一个家,她便是什么都不要,也死心塌地和他过后半辈子。

现在想想,那时她还是太过年轻,没看穿他垂涎美色的嘴脸,也不懂得男人的承诺总是冲动的,出口一刹那或许的确情真意切,可不爱了之后便如过眼云烟,全然记它不起。

新婚夜他切身的感受到她的肮脏,便如同发了狂的猛兽一般,打骂侮辱。他竟好像是第一日才知道她不能做他全部意义上的新娘,恨她恨的牙痒痒。

她想,算了啊。他既愿意娶她,她忍忍也无妨。她努力想要维持一个幸福的家的假象,她洗衣做饭,忍他动辄打骂,伺候内外,甚至他随意调戏隔壁的寡妇,人家找上门来,她都赔着笑脸道了歉然后忍了下来。

可是他总是不满足。一个女子失了清白,便仿若失去了全部价值,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他看不到她操持家务侍奉郎君的辛劳,看不到她算账卖布的赚钱本领,看不到她与邻里摊贩交际的能力。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错处。

所以。

所以崔行周呢。

他比孙平有涵养,不会把嫌弃表露成打骂的粗鄙手段。他也不像陆邵安一样看穿她出身军中,不知道那些更加不能为世人所容的经历。

她在他眼里,嫁过人,做过妾。

他嫌她脏吗。

他明明耳根通红,是动了情的模样,可他还是不愿她亲他。想来,多少也是嫌恶的吧。

思及此,宋秋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有些恶趣味的想,若是让他知道她脏烂的过往,他会不会像陆邵安一样恶心的退避三舍。

不过那可不行,她还没成功讨来一个名分,不能让崔行周知晓。但若是以后真能留在崔行周身边,她一定等她快死的时候告诉他这桩事,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底下的比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蓝色船上的人一跃而起,雀跃欢呼。这条赛道上有许多人划到过最前面,可最终却只有一个头筹。

“宋秋。”

崔行周唤她,她有些意兴阑珊的回头,崔行周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亲手关上了那扇窗,推着她的轮椅回转到桌旁。

“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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