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想到过在北镇抚司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她没想到遇见的第一道坎就是衣食住行。
“什么买房子,你有钱吗?咱们只能租房子住!租!懂吗?”
贫穷的小柳像是被踩到尾巴,全身上下像河豚一样鼓起气,好似拿针戳一下就能飞起来。
“好像是与田赋有关……不过我想我应该可以住客栈。”沈曦沉思道。
“客栈!你疯了吧!那是抢钱!你住过客栈吗?”
“住过,上房我负担不起,下房应该可以。”沈曦解释道。
在她的意识里,下房可能就是她这种身无分文之人最好的去处。
对此小柳只能扶额,他大概有所揣测,眼前人是个“非梧桐不栖”的讲究人。
现在问题来了,他怎么才能告诉她,你的兜里没有一个铜板,连最便宜的客栈也是住不了滴。
朝廷不发银子,不仅本朝,历朝历代多是以米粮代替银钱。锦衣卫也是官身,他们领的是禄米和奉钱参半,当然除此之外每月有油水可领,冬天则会换成木炭。
但沈曦刚来,北镇抚司没有预支薪水的先例,自然沈曦不可能一上来便领月薪。
临近晌午的时候,工位上其他人都走了,只她一个人没动。
小柳打完饭回来之后,看见沈曦还在看着供词。
难怪人家能入镇抚使大人的青眼!
身为小人物,小柳不认识什么。皇帝、什么殿下,镇抚使就是他能接触到最大的官,沈曦便是由镇抚使批准直降下来的。
京城的风云变幻看似与他无关,实则已经把风吹到他的身边。
“小沈啊,你才来可能不太清楚,这些供词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小柳出于提点晚辈的心思,试图传授经验,“看这名字,看这手印,上面只要这个。”
好像突然降温,室内的寒意迫使他打了个冷颤。
小柳抽了抽鼻子,不以为意。
沈曦渐渐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好似能将纸张捏碎。
偏偏对方是出于好意,说出口的也是他所认为的真理。
她不赞成,但又清楚明白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锦衣卫长久的严刑逼供,在未来会带来大的灾难。”
小柳听不懂她的意思,歪着脑袋突然笑道。
“你说话真好听。”
第一次被人夸赞她的语言好听?
沈曦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过她很快又一想,眼前的人怕不是个傻子。
但很奇怪,就是他真的是个傻子也……并不让她讨厌。
“你有读过书吧,说话也文绉绉的,我只听镇抚使这样说过。”
“没有。”沈曦面色冷下来,她放下卷宗,又从案上抽出一卷,但怎么也看不下去。
其实这下沈曦冤枉他了。小柳没听说过沈曦的名字,真不是有意揭她伤疤。
锦衣卫每年调查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何况科举案是陛下直接交给陆少知负责的,他只是个小官。最多在茶余饭后,听同僚们提过不久前科举案的主谋。
小柳不知道为什么在沈曦那里碰了壁,但其他人都不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摸摸鼻子,尴尬道:“你吃饭了吗?”
纪凌因为老安南王快马加鞭寄来的一封信,没能去他心心念念的五军营。
“我爹他怎么想的,当儿子的出息了,他脸上不也有光吗?”他向好友吐槽道。
锦衣卫的工作大多数见不得光,而他未来可是要继承安南王爵位的人,自然更向往战场上真刀实枪的厮杀。
他的父亲在继承爵位之前便在京军立下战功,之后才回到蜀地才被承认为名正言顺。纪凌是他的儿子,自然不能比当老子的差。
陆少知没工夫搭理他,不知何时,有人秘密向军队输送乌香,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查清背后的人是谁。
于是他敷衍道:“伯父身体还好吗?”
“他能不好么,我那几个姐姐一直在跟前,”纪凌看起来怨气十足,“全家只有我能惹他生气。”
他看起来很自豪。
纪凌翻身约过书案,把他手里的东西夺过一半,对他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我闲得快长出蘑菇了。”
“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交给你的。”陆少知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不过有个条件,派给你的队伍里要加个人。”
沈曦肚子里确实有点空,不过还可以忍受。她拒绝了小柳的邀请,不过也因此得知了锦衣卫包餐补的消息。
正巧这个时候,门口大大咧咧地走近一个人。
小柳偷偷告诉她,这个人是个二世祖。换句话说,有钱且傻。
沈曦初尝人间疾苦,诧然听到“钱”字,下意识抬头,看见了那个穿得像花孔雀的富贵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