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实兄,这是从京城回乡了?”我还未先开口,他便先对我攀谈起来。
我有些诧异:“兄台,你认得我?”
他朗声笑道:“也只是认识罢了。那年你中状元而返乡,骑白马穿白衣带红绣的风姿,在咱们家乡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啊。当时我远远见过你一面,于是记到如今。”
我随即恍然:“原来如此。还未请教兄台名讳。”“晋德礼,字伏仁。崇德尚礼的德礼。”
我点头:“既然我年龄比你大,我就忝作兄长,称你为贤弟了。”他又笑着回道:“当然,理当如此。”
接着,他朝四周瞧了瞧,放低声音说道:“兄长,我知道你今日之来意,可否入屋内详谈?”我不明其意,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院内,来到他的书房并卧室前的一张桌前坐定。他将浮沉着的茶递到我面前,我道了声叨扰。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拘礼。我无言等着他的解释。
“想必兄台已经去过县衙,并且无功而返了吧。”他对着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点了点头,随即恍然明白:“难道县衙那边已经和你打好了招呼?”
“不光是我,我想应是咱们镇的所有私塾先生,一共也没几个,应该都打好了招呼。你这次惹得麻烦太大,其实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外国那几个国家对上面……”他用手指了指上面:“施压,非得要惩办与林则徐有关的一切同党,上面被迫有如此作为。这次运动损害的其实不是咱们天朝的利益,而是外国列强侵略的节奏。若你在京城,早就被依法办处了;而真到追究起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京城,在返乡的途中。且随时间一长,追究的说法越来越无关紧要,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我再多嘴一句,你在京城也没少得罪人吧?”
“此话何解?”“不然的话,连这样的追究其实都没有了。你如今的局面,其实是有人借题发挥呢!故意让你没有谋生差事,其实也不过为了羞辱你,出心头恶气罢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确实如此。”听完他的话语,我才明白我如今的处境,也明白了如今国家的艰难境遇。
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我望着从热茶中飘出的浮气呆坐着,什么都没想,却也凝神许久。
“既然,卑实兄不说明来意,那我只好挑明来说了。”就在这时,我听见他忽然起言。“也不是不说,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开这个口。若是有人真的针对我,我也不想贤弟卷入这趟浑水中。”
“兄长不妨听我把话说完,再来思量去留心情。”“洗耳恭听。”
“我和兄长一样从小读书,寒窗苦读了十几年,考中个秀才,再辗转几年也不过一秀才功名。我这并不是诉苦,只是说明一实际情况。就在这样的辗转中,我也逐渐领悟到自己的天命并决定通过做一私塾先生来教书育人、弘扬正道。自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是吧!”他自顾自说话,似乎并不是征求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并在这样的知行过程中,我越来越喜欢这份事业。因为我在讲述的道理的过程中,既将从前的思考用语言完整表述出来,这加深了我对从前的所见所知的印象;也在这样的讲述中又重复思考,这使得道理又能深进。我发现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对道理的知行程度越来越深,这反过来又加深了喜欢。二者是相互促进的。虽然挣得是少了很多,比不上你们出入皆王府,往来皆官才。”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摇了摇头,示意实际情况并不如此,我内心同时知道这一路并没有他说的这么好走。
他没有在乎,继续说道:“有这样一份工作的实际情况是我可凭借着这样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养活我的家人,并能够支持我继续读书、明理的愿景。这比起食不果腹的劳苦人民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好了,我也不再求什么。但忽然就有这样一个事情,能够打破我这多年来的平衡。一方面是利益与理想,另一方面又是道德仁义,这两方面的考量让我几夜都辗转难眠。若我不连帮助这么一个人都做不到,我这么多年实践的道德义理成了什么,仅仅是自我安慰的欺骗吗?可我若去帮助了呢?我的愿景、生活和家庭又怎么办呢?这就是我那几天确切的想法。”
言语到此,带了几分哽咽,他停顿了一下整理好情绪。我知道这是对那时候因苦难而有的负面情绪的发泄,我也有过类似的时间。我也渐渐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我从内心发出一股敬佩的情绪。谈话到这里我其实就该起身告别了。但他还在继续说着:“但在辗转的长夜中,我忽然就明白了,忽然就想通了‘穷则独善其身’的真正含义,其实我还是读书读得不够深。我想明白的是我只有在保持着这么一份差事的情况下,我才有能力更好地去帮助别人。我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又何谈帮助别人呢?我不能因为别人的困难就丢弃我的理想和责任,相反,我更应该坚持我自己的理想,这样才有可能来更好地帮助别人。
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我想到一个既可以帮助兄长,也可以自洽的办法。所以,我决定不去给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