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慢沉吟片刻,说道:“罢了。”
是她疏忽了,她这桩婚事,是皇帝舅舅赐下的,多少人盯着呢。她与江墨私底下怎么不对付都行,在人前却必须扮着恩爱夫妻。
若是小六去拿被子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说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更可能做一些不利于镇北王府的文章。
这点分寸,她还是知道的。
“小六,今夜得辛苦你连夜跑回城中一趟,有一件要紧的事,我只放心你去做。”萧时慢继续道。
待小六拿着她的书信退出房间后,她将房中的柜子打开,只在里面找到一床薄被子。虽然薄,如今已经入夏,一天热过一天,倒也够用了。
萧时慢将被子往床榻屏风外的地上一摆,便绕回床榻,舒舒服服躺上去,侧身朝里。
听到江墨从浴房出来的动静,她也没有转过来,只说道:“地上的被子是给你的,你今夜便睡在地上吧。”
没听见江墨的回话,一阵窸窸窣窣整理被褥的声音过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萧时慢心中好奇,轻轻转过身,隔着屏风,看见她找出来的被子被江墨铺在地上,江墨笔直地躺着。
“娇娇。”
萧时慢正聚精会神透过屏风观察,江墨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来,她仿佛做坏事被抓了正形一般,心跳跟着漏了半拍。
“明日督察,你去吗?”
她此行本来就是来看看前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是要去的,更何况今夜还发现有人在水中下毒,她非去不可。
心中这样想,她却没有回江墨的话。
“你明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跟在父亲身后,别喝矿山的水,也别吃里边的东西。”
那便自己带着吃食和水去。全北疆城都知道,她是镇北王府中只知享乐的郡主,有些娇气的习惯最正常不过。
“明日风沙大,帷帽你还是得带着。”
萧时慢觉得江墨啰嗦,又翻身朝里侧躺。
“你挑些常用的解毒药丸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江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床榻上的人儿,呼吸逐渐平稳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江墨微微侧过头,透过屏风看了一眼那个模糊的身影,嘴角微扬,眼中流露出无限温柔。
*
不知睡了多久,萧时慢感觉浑身发冷,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北疆城之上,风雪肆虐。
而她,孤零零的被悬挂在北疆城的城门之上,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她身下的雪地上。
这样的风雪,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北疆城,她太熟悉了。
是前世她身死时的场景。
自江墨述职回到北疆城,她同他争斗以来,她便再也没做过这样的梦。
意识到如今的处境,萧时慢身上便不只是发冷,更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在她周身蔓延开来,她奋力挣扎,身体却没有半分动弹,她想大叫,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她无望地注视着眼前的雪地,却见雪地之中裂开一条条缝,从中钻出许多残缺的躯体,如同鬼怪一般,朝她匍匐而来。
“郡主……好冷……救救我们……”
“郡主……我们不想死……”
“救救我们……”
萧时慢认出了,地上那些不断朝她爬行低语的残骸,是北疆城破时,被北辰军屠戮惨死的百姓。
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北疆城的百姓,是她的父亲用生命在守护的啊,萧时慢心痛得快要窒息。
“我会救你们的,我会救你们的……”叫不出声音,萧时慢不断在心中默念着。
那些诡异的躯体蠕动着,聚集到萧时慢脚下的雪地上,越堆越多,堆成一座小山,眼见那些不断往上伸的手,便要扯住了她的脚踝。
也不知那些行尸走肉是否能听到她的心声,萧时慢心中莫名生出惧意,拼命挣扎着不受控制的身体,无声的呐喊着。
“娇娇,醒醒,娇娇,快醒醒。”
耳边隐约传来江墨的声音,却令萧时慢神经加剧紧张。
又是江墨来索她的命吗?可是这一回,她再也不想死在他的手里了!
“走开!你走开!”
萧时慢愤然起身,正坐在她床边呼唤她的江墨,被她奋力外推的手推个正着,倒在地上。
刚从梦境中抽离,萧时慢依旧喘着粗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床内侧躲了躲,目光戒备地看着地上的江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