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的眸光一晃而过,极近轻描淡写,沈之湄却莫地屏了气息。
如若她没认错,此人应是刑部尚书程晋安,当朝帝师,入选文渊阁,乃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
去岁先太子忽染恶疾,月余薨逝,先帝哀伤悲恸之下,吐血昏厥,之后缠绵病榻,身子日渐衰败,凛冬未半便驭龙归西,幸而已立嫡次子为太子。大臣们于灵前三请三跪,拥立当今登基继位。
程晋安为当今筵讲数年,颇得信重,今上登基后,擢拔他为刑部尚书,又力排众议选他入阁。程晋安亦未辜负当今,入阁不到半年,便办了几件大事,助新皇收拢权力,稳固朝局。
京中近来渐有小话,说皇帝龙心大悦,已给程晋安预留了下任首辅之位。
外头一行人的身影须臾便隐匿于葱茏枝叶中,沈之湄敛目收神,便见众闺秀捂嘴掩帕,眉目飞扬凑头低语,不经意几句漏入她耳。
“程大人今才而立之年已经是内阁阁老,朝廷二品大员,执掌一部衙门,听说陛下颇为倚重,竟专门在京营挑选身手高强的侍卫给他。程老夫人和先程夫人的诰命也早早一并赐下了。”
“……程夫人过世快两年了吧,至今未听程大人续娶传闻,有何隐秘不成?”
“程大人如今膝下尚空,又位高权重。嫁入程家便能一步登天不说,还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祖训,阖京府上有未出阁姑娘的,不论世勋贵胄,还是官宦名门,哪个不卯足了劲想和他攀亲。”
“听说武安侯府五小姐……袁首辅嫡三孙女……”
永宁伯府二小姐郑嫣捻指轻扯了下沈之湄衣袖,微一撇嘴,凑到她耳畔不耐道:“不知打哪儿吹来的风,每回赴宴必有人说起程大人续娶之事,都成宴前例菜了。只望新程夫人快些进门,绝了某些人的念想,刹住这股浮躁之风。”
沈之湄不予此置喙,只笑道:“下月西山寺举办法会,介时咱们一道避开人去后山赏景。”
“我怕是去不成了。”郑嫣一脸惋惜不甘,“今儿回去我娘就要把我拘家里绣花,学规矩。”
沈之湄轻轻捏她脸颊道:“不然你近些日子乖顺一点,保不齐伯母一心软,便松口解了你的禁。”
“不会的。”郑嫣矢口否认,踌躇了一会儿,挨着沈之湄的耳廓虚声道,“上月江州吴家遣人上京请期,家里商议后,把日子定在九月二十三。”
沈之湄一时愕然。
郑嫣两颊飞上红云,声音虽小却中气十足威胁到:“你可不要说出去,今儿我只想安安生生听戏玩乐,不想被她们搁嘴里一嚼再嚼。”
沈之湄颔首应下,又疑惑道:“你两月前方及笄,先前不是说日子约莫在明年春吗?”
郑嫣抿唇道:“据说他家老太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撑不过今冬,吴公子已得秀才功名,正该专心举业,须得有人替他打理内帏……”
“江州距京城千里之遥,风俗气候又不尽相同,南下送年礼的下人回来都说那里冬天又湿又冷,泡冰水里似的,寒气直朝骨头缝钻……吴家是江州大族,五世同堂,一大家子几十口哪一个都少不了打交道,只想想就令人发憷。”
郑嫣抬眼见沈之湄秀致的眉头蹙起,重又绽开灿笑,欺身揉上沈之湄两颊:“好羡慕你啊,嫁入从小生活的府邸,又有亲长护持,不用去磨合适应全不同的地域、府宅,最最紧要的,你和陈世子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知根知底,情分非比寻常,往后的日子定然平顺安乐。”
沈之湄拨开她的手,脸颊隐隐发烫,不知是被揉捏的,还是羞的:“妹妹还不住口,左口一个嫁右口一个情分的,敢情你也盼着嫁过去呢。”
郑嫣拉住沈之湄的葱管般细嫩的手,狡黠地一再儿眨眼,意味深长笑道:“那春日的双燕风筝,入夏的白娟地绣蝶恋花镂空玉柄团扇,秋儿的枫叶签儿,冬天的兔子冰灯,我可有记差?哦,还有陈世子去书院读书后,快马加鞭捎回来的书信礼物竟没有姐姐的不成?”
沈之湄羞窘低呵:“你还说!”
郑嫣好一通笑,见沈之湄娇生生的小脸只羞赧一会儿很快又镇定从容起来,她也熄了打趣的心思,正了神色:“陈世子房里至今没放人,洁身自好一心功名,一应衣食起居都是贴身小厮照料,即便日后移了性情,你外祖母也可震慑一二,他总不敢太过亏待你。”
沈之湄亲密地握住她的手,动容道:“妹妹有心了。”
郑嫣叹息:“似他前途远品性佳的儿郎在贵勋仕宦圈真如凤毛麟角般,也就程大人……”
“说到程大人,都说他后宅是极清净的,不知吴公子……”郑嫣的怅惘揉碎话音,渐渐低不可闻。
沈之湄眸子低垂几息,重又抬眸提唇,轻轻扶着郑嫣手背,温笑道:“伯母亲自给你挑的人,还能不好?”
郑嫣哑然而笑:“也是,我娘眼光自来精准。”
蓦地,不远处一阵嬉笑轰然四散,沈之湄目光投过去,只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