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自爆元神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倒也不是突然怂了,只是单纯的,不想便宜了云中君,更不想便宜了自诩正道的水云天仙族。
在玉京生活了五百多年,起初以为这些上神顶多是对她这样弱小的花草精灵有偏见,并非真的存在种族轻视。
可事实胜于雄辩。
小兰花被怀疑是月族奸细,她因着身怀宝莲灯灯芯被折磨至此,连一直为水云天鞠躬尽瘁的长珩,也仅是君主成就大业的一把剑。
这些神仙,一边说着崇尚良善慈悲,一边做着残忍诀爱之事。
都说仙月以善恶为界,可究竟谁主恶?
谁为善?
要是没经历这遭,桑榆或许还会相信仙族即善,可她看见的仙月两族君主——
尽管东方青苍修的是上古秘术,尽管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但嘴硬心软,将月族子民放在心上的也是他。
而云中君呢,对她也好,对小兰花也好,无事尚能安稳于玉京度日,一旦对他不利便赶尽杀绝。
甚至对亲生胞弟长珩,都不在乎。
像是迎合她心头沉寂的气氛,皎月隐入乌云,诛仙台上没有什么遮挡,整个天地恍然间暗了下去。
紧跟着一声鸣响,泛着盈盈蓝光的天雷轰顶而降,骤然落在了桑榆身上,仿佛一万根银针全数扎在胸口,狠狠啮噬着她的心头血肉。
太疼了。
五百多年没这么疼过,桑榆疼得想躲,却被术法钉在了原地,哼都哼不出来,浑身发抖。
天雷震寰,白光几乎将那团娇小身影吞噬。
一片沉寂中,桑榆看见了长珩。
天青色广袖掠过,眉目俊美无双的仙君端着玉碗吹了又吹,轻声哄着谁。
“阿榆,还有哪难受吗?下回莫要再同容昊玩水,他皮糙肉厚受得住,你再起烧,就要烧成小傻子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躺了两日先吃点东西,你爱喝的莲子羹。”
“阿榆,快好起来。”
好起来。
桑榆颤了颤,勉强睁开眼,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人。
云中君眼神冷漠,仿佛在打量她,又仿佛是透过她在看长成心脉的灯芯,旁边站着的,是澧沅与三生,还有几位脸生的上神。
记忆里,鲜少有水云天的神仙会来诛仙台受刑,遑论施以的是天雷此等极刑。
三生终是起了恻隐之心,犹豫须臾,还是皱眉道:“君上,不知这小仙犯了何罪?”
众神更是纳闷,这细胳膊细腿的小仙修为至多百年,一道蕴着高阶术法的天雷下去,竟没魂飞魄散?
澧沅站得靠前头,认出了那是密室里关着的仙子,心思顿时五味杂陈,跟着开口:“君上,此仙子…是哪位上神宫中的?”
闻言,云中君侧首轻笑:“她是哪个宫里的不甚重要,重要的是,诸位且瞧好了。”
话音刚落,他抬手挥了道仙力过去,登时现出桑榆的真身。
三生凝眸看了看,不解地问:“五…五瓣莲?莲花皆是四瓣为一朵,怎会是五瓣?”
“不是五瓣莲。”澧沅目光一沉,也捏了个诀覆上那朵枯败的莲花。
灵力加持下的莲花逐渐有了生机,本已残缺的花瓣若隐若现,眨眼的功夫,盛开成了宝莲的样式。
“她也不是什么普通仙子,真身为七瓣莲……”
澧沅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飞快地看了云中君一眼,见他没有隐瞒的意思,继而道:“是上古女娲法器宝莲灯的灯芯,化成了这小仙的心脉。”
云中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今东方青苍已复生,唯有重塑宝莲灯,方可保我族安宁。”
这倒是句真话。
毕竟,东方青苍的业火除了万年前持宝莲灯的赤地,无人能敌,现在赤地神陨,宝莲灯便成了至关重要的法器。
三生沉吟片刻,道:“君上,宝莲灯灯芯既长成了此仙的心脉,如何能重塑神灯?”
澧沅也没想到这,睨了眼桑榆:“这小仙心脉为灯芯,能伤之取灯芯的承影剑也不知所踪,又如何是好?”
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云中君佯叹了口气:“其实,取这小仙一瓣真身,加以心头血锻造,练出新的宝莲灯只是时间问题。”
“但正如澧沅所言,没有承影剑,若非此小仙自愿剜真身,也无计可施。”
“本君之所以对她用刑,也是她不愿配合的下下策,所以请诸位前来商议,怎样才能让她自己动手。”
明眼人都知道,这自剜真身之痛非同寻常,而且这小仙已没了两瓣真身,不然有灯芯之力,哪至于被困在这?
再剜去一瓣真身,指不定要搭上命了。
有良心的上神自然清楚,五百多岁的仙子顶多算是个小姑娘,人家惜命也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