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开始暗淡，忘川河中的潮气氲上船艄，在浅色的衣裙上洇开湿漉漉的痕迹。
东方青苍撑着额角坐在船里，颇为不耐烦地问道：“所以，就你来接本座和小花妖的时间内，桑榆不见了？”
正立于船头引路的觞阙闻言回身，躬身作揖：“禀尊上，是…是觞阙失职，不该让她自己乱跑的。”
东方青苍低头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小兰花，手指缠上她的衣角，哂然道：“不怪你，是本座低估了她的珍贵。”
与其说到处找不着桑榆，他更相信那小东西是被掳走了。
有人和他一样，发现了七瓣莲的秘密。
而且，觞阙搜遍了水云天，都察觉不到桑榆的气息，那人应是对水云天是极度熟悉的，或者……
就是水云天的人。
东方青苍觉得他适才下手太轻了。
就该炸了四水宝珠，让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急得焦头烂额。
心头火起，手上跟着使了狠劲。
小兰花浑身冷到发颤，一直在做梦。
她梦见东方青苍并没来云中水阁救她。
缚仙绳死死捆着她的手腕，玄霜神鞭不断打在身上，殷红的血几乎浸透了纱裙。
四周都是人，窸窸窣窣地说着话，云中君质问她与东方青苍什么关系，三生姑姑劝她快说实话。
可没一个愿意上前相救。
小兰花想，如果桑榆在就好了，她一定不会任由旁人污蔑自己，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这种无辜刑罚。
盼了又盼实在没盼来。
她想，不如退而求其次吧，东方强来救救自己也好，这鞭子像是淬了千年寒冰，她五脏六腑都要冻麻了。
下一秒，有炙热的火毫无征兆地挨近，冷意顷刻全然退散。
可惜这火委实太猛，灼得她一激灵，径直睁开了眼，便瞧见一双熟悉的眸子，寂寂如隆冬里结冰的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余冰凉。
新鲜的记忆瞬时窜入脑海，小兰花“腾”地坐起，结结巴巴地道：“你……”
“你怕本座？”东方青苍皱起眉。
废话。
她之前不知道这人身份，以为他充其就是个被关进昊天塔的月族罪仙，眼下罪仙摇身一变，成了恶名昭彰的月尊。
“大强。你没过读书吗？”
“起码得有死去的东方青苍那么大吧。”
“拿他说不太吉利。”
脑袋瓜都要想破，小兰花也没想起一句，自己和桑榆夸赞东方青苍的话。
绝望地咽了咽唾沫，她手脚并用地挪到了船尾，哭丧着脸道：“月尊大人，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听信谣言编排你。”
“我还差使你做这个做那个，我还说你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洗头，对不起，我还说你是…是丧家之犬。”
“……”
东方青苍转过头，眼含凛冽杀意。
完蛋，又说错话了。
小兰花飞快地抬手捂住了嘴，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月尊大人，既然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告退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水云天就好。”
多说多错。
她还是尽量不刺激他，先回水云天为妙。
“回水云天？”
对她装模作样的奉承不以为然，东方青苍淡然道：“你现在是叛徒，回去让他们把你挫骨扬灰吗？”
小兰花顿了半晌，鼻尖有点泛酸，闷声答他：“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水云天是我家，我要回家。”
东方青苍嗤之以鼻，正要继续说下去，眼眶里忽然有水汽弥漫开来。
不敢置信地伸手碰了碰眼角，指尖的湿润把他气笑了。
这小花妖，挨打没哭，醒来受伤没哭，现在他为了她好，劝她别回水云天，她反倒哭哭啼啼。
“你……”
哄人的话卡在了喉咙，东方青苍咬牙切齿地道：“你…你手链亮得挺好看的。”
小兰花哭得更凶。
亮得天花乱坠又能怎么样？她只想回家。
然而，哭着哭着她当即愣住了，随意地抹了把脸，望向腕间冒着盈盈灵光的藤木链。
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这是哪儿啊？”小兰花四处环顾一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是忘川的两族交界？”
东方青苍是抱着转移她注意力的心态说的，但他的确没想到，这话一出，她还真的不哭了。
可是——
这地方是有什么特别吗？面前这人顿时就急了，扒拉着船舷似是要把头没进忘川河里。
没好气地将人提溜回船上，东方青苍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找桑榆。”小兰花一出口，便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