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夜色中,刚被火烧过的府衙和长夜的沉寂融为一体,召唤出屋檐上一群黑衣裳的乌鸦。
十日前,凰州民变,数千人冲进府衙将知州徐复活活打死,最后一把火将府衙烧了。朝廷得到消息,马上派出军队镇压,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其中缘由还需调查清楚。否则一但事情闹大,便是农民起义,危及王朝。
李承煦马不停蹄赶到凰州的时候,正是夜晚。他胡乱用了些饭,便在灯火下认真审阅他以前最讨厌的公文。
凰州此次民变,表面上是凰州官员联通富商豪强,兼并土地,强买强卖。短短几年,大量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田地,沦为流民,终日流浪乞讨。
但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也是李承煦此次亲自前来调查的原因。
正沉思之际,宋知前来通传消息。
“将军,据消息来报,凰州知州徐复一个月前将大量财物转至甘州,家人也安排去了甘州。”
这就是目前的可疑之处,民变打死徐复后,流民冲进徐复家中大肆搜刮,却没有发现金银财物,仅有值钱点的也只是几张字画。
徐复贪了凰州百姓这么多钱,家中怎会家徒四壁?从现在的迹象来看,他或许知道民怨已经积累了顶点,所以才会提前转移家人和财物。
朦胧的烛火中,李承煦的脸半明半灭,叫人看不清楚,更添了一抹神秘:“甘州何人和徐复有关系?”
宋知回道:“明面上,徐复妻子带着家人是回了娘家,但掌管甘州军事的甘南西路安抚使严维同和徐复妻子的娘家有姻亲关系,徐复的妻子的堂弟娶了严维同的妹妹。”
李承煦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斩”字,严维同早已投靠了穆王,正是穆王府下的一条看门狗。
“查查穆王的同党之人,明天下午我们转道甘州,我倒要会一会这个严维同,问问他为何要造反。”
宋知应是,又问道:“将军明早要去哪里,属下好安排。”
这三年,宋知跟着李承煦出入沙场,如今是李承煦的副将,是以早就脱了国公府家仆的身份,连带着宋识也脱了奴籍。
李承煦低着头,灯火下的面孔若隐若现,回答也似灯烛燃散出来的那股烟般虚无缥缈。
“不用了。”
翌日,春雨连绵,淅淅沥沥的,断了线的珠子敲打在梧桐叶上,奏着春日的歌。
宋知看见李承煦出门,忙迎了上去。
“将军,您这是要去哪?”
李承煦斜他一眼,意为多管闲事。
宋知壮着胆道:“现在外边生事的流民多,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李承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不用。”
“属下能拎东西,当苦力。”
李承煦这才正眼看他,“去买些祭奠之物吧。”
——
余山脚下,郁郁葱葱的草木肆意生长,遮挡住人的视线。李承煦和宋知就在这里徘徊搜寻,但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无果。
虽是戴了草帽,但春雨还是瞅着间隙砸在人的身上,只一小会儿,李承煦身上就已湿了大半。
他只知道姜青霄平反了,温言着人在余山脚下建了一个衣冠冢,但具体的位置他并不知。
避开重重阻拦的杂草,李承煦终于在一处隐蔽处找到姜青霄的墓,墓碑上写有“慈父姜青霄之墓”。一看周围环境,就知道许久没有人来拜祭过。
宋知简单除了衣冠冢旁边的草,又开始忙活摆祭品、倒祭酒、点香烛、烧纸钱,李承煦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并不帮衬。
准备完一切,他才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弯腰拜了三拜。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宋知心一咯噔,“没有。”
李承煦扯出一抹冷笑,她不是孝女吗?为父报仇谋划十余载,怎么任凭自己父亲坟头上的草长这么高?
为了逃离他,她连拜祭父母都不管了。现在朝廷内外人人都道他心狠手辣,可要论狠心,他李承煦远不及她。
没停留多久,李承煦便离开了余山,准备骑马直接去甘州。可才刚出了凰州,宋识便追了上来。
宋识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温言的下落。李承煦派出三百多人散于各地,定时汇总消息于宋识,是以宋识也很忙,轻易不会在他面前露脸。
如今见他追了上来,犹如一颗石头落入湖中,李承煦内心顿起波澜。
“回将军,有温姑娘的消息了。探子来报,在逢州一饭馆见到一名女子和温姑娘长得很像。”
探子人手一张画像,日常走街串巷,潜于各处楼堂馆所。这三年,找到温言的消息不下百条,因为李承煦出征无法回来,宋识便代替他前往消息之地一一辨明。
只可惜,天下之大,相似之人犹如树上绿叶,多得数不过来。宋识始终没有见到故人。后来,鉴于他一人根本跑不了这么多